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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德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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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8/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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碰撞一朵云

那年,因为某委工作环境不如意,平提要求调到了某局办公室。

时隔不久,平遇到了云。

云二十出头,端庄漂亮,是刚从大学毕业分来的学生,恰好被安排在平所在的科室。云和平生肖属相相同,而年龄隔了十二岁。平想,云应该称自己为“您”。然而,出乎平的意料之外,云在面对他时,几乎是毫不犹豫、脱口而出地称“你”了。不仅如此,云的做派使平有某种闻所未闻的感觉。平不得不暗自思忖:这是否就是人们所说的代沟?

平和云的第一次合作是去打一份文件。那天正下着小雨,小雨是上午十点多钟开始下的。很多人上班时未带伞,但云带了伞。伞很小,绝对容不下两个人。所以在出门时,平迈开腿,打算独自冲向雨中。

云拉住了平:“傻瓜,这有伞哩!”

云边说边用伞罩住了平。雨虽然不大,但平的肩头仍湿润了。云的肩头擦着平的肩头,平便感觉到云身体的柔软和温暖。

走了一阵,平发现云的手搭在平的肩头……云的大胆使他有些不知所措。

本来云是大姑娘,而此时,平觉得正好相反,弄得自己像一位大姑娘似的。

平不能理解云。不仅是平,平从同事们的眼神中看出,大家也一样不理解云。

毫无疑问,平觉得自己这一代人以及自己的上辈人,所受的都是传统教育。尤其在男女之间,很多地方都是有所顾忌的。你可以说他们俗不可耐,你不能不顾及现实。可是,云没有一点顾忌。

有天,平在楼下被云叫住。

因为出去为领导办了件事情,回到单位时,已经十点多了。这时,云靠在楼上的栏杆上迷茫地望着梧桐树叶,眼光转到地面时,发现了平,大叫:“你上哪去了?我等你好久了!”

云这样喊的时候,各办公室都坐着人。平想他们一定听得很清楚。人们说,办公室里的同事最容易日久生情。云是不是也如此?

平不便责怪云,只是更加感到她的单纯。上楼时,平问云:“什么事要一惊一乍的?”

云说:“没事!”

“没事?”平瞪大眼睛问。

云又说:“看你把眼睛瞪那么大!我不能等你吗?我就是找你有事嘛!”

云说的事是要平陪她到服装店里拿一条前几天订做的裙子。云应该找女同事一起去,可大家都出去办事了,云就很执拗地让平陪同。云说:“今天我事情不多,办点私事没什么大碍吧?”

平说不想去。

云来了气,说:“我就不信没你地球不转,我自个儿去!”

想了想,平还是尾随云去了。

云是那种毫不掩饰自己内心感情的人,尽管这种感情是基于天真甚至不免显得幼稚。但平感到,云至少比自己多一份放松的快乐。对于像自己这些以假面、假感情、假思想示人的人,无疑会耳目一新。自己知道封闭的痛苦,知道压抑的无奈,但自己更惧怕放胆放言可能产生的后果。而云的这种近乎透明展示自己的言行,也并非畅通无阻,尽管她对谁都如此。所以,有时平会替她担心,担心她遭到不必要的非议。

平确信自己欣赏云,迁就云,也准备随时剪掉她那任意发展的枝蔓。

平很快随同云到了服装店。服装店的老板是位三十多岁的女人,见了云,热情地让座,并对平点头示意。云叫平坐,老板也跟着让平坐。

云开始试穿裙子。

云从更衣室走出来时,平有些瞠目结舌。云的连衣裙领口开得很低,裙子很短,露出白嫩的大腿。云在平跟前转了两圈就问:“好不好?”

平不置可否,最后还是摇摇头。

“不好我就不穿了。”云很失望。

看见云这副表情,平又说:“好是好,就是别在单位里穿。”

云不解:“那我在哪里穿?穿给谁看?”

听了云的话,平开始觉得,云说的其实很有道理。

在平这种年龄的人眼里,云应该算是新一代的女性。然而,她们的所思所想所为与长者们如此隔膜,甚至是格格不入。

云是大胆的,无所顾忌的,而恰恰是像我们一些自以为是,自认为城府很深的人,在一个天真无邪的女性面前,怀揣那些陈腐肮脏的思想,显得猥琐不堪。

平和云之间,就这样一直发生着一些极其平淡,但总是让平印象很深的事情。

和云最后一次协作,也是一件极不起眼的小事,那是星期五的下午,按照惯例,他们得去打扫属于他们分管的环境卫生地段。这件事情往往只有办公室的人最精心,其他人总说忙,总是在这个时候不见踪影。从前是只剩下平和云两人去做,那天又是。

因为地段太长,他们不得不出钱请了人力帮忙扫地。云邀平到河堤边的柳林里小坐。

他们坐在草地上,一副促膝谈心的模样。这时,河堤上会有三三两两的行人走过,偶尔还有人朝他们俩张望,甚至笑嘻嘻地指指点点。

平也拿眼瞅瞅他们,云说:“别老是管人家怎么看你了,一味去适应别人,你就会失去自己。”

平不得不承认,云的话充满了哲理。云所讲的道理平何尝不知?只是,知与行,从来就难以同步。云的话体现着简单的快乐。过去,总有那么多的繁文缛节,那么多需要三思才能说出的话语和付诸的行动,相比于云的洒脱和轻盈,平开始质疑自己是不是活得太累。人们被世俗包裹着,不愿挣脱或者根本就是挣脱不了。而云无疑是勇敢的。从惊诧到习惯,从不解到接纳,平感觉,云在坚持自己的过程中,她的性格、她的思想本身就具有很大的冲击力,它让大家心中潜藏的世俗意识节节败退。

泰戈尔说:“天空没有翅膀的痕迹,而我已经飞过。”在那段最沉寂的日子里,云以她独特的个性和色彩点缀了属于平自己的天空。

平碰撞了云,云碰撞了平。然后,云轻快地飘走了。

……多年以后,平还时常会想起和云相处的那段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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