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时间赛跑的老人

老人已经80岁了，他个子不高，但身板结实、精神矍铄，一道浓眉还透出些许英气。不用说，老人是一位健身达人。

“您经常锻炼吗？”第一次见老人时，我似乎没话找话地提了这么个问题。

“炼啊，不炼哪行，但主要是跑步，我在与时间赛跑呢。”老人话里带着沉重，也有些无奈，却不失坚毅。

的确，对于一个七、八十岁的老人来说，长年累月地坚持跑步，不仅是枯燥乏味的，也是比较艰辛的。可他为什么非跑不可，且要与时间赛跑呢？起初，我不太理解老人话里的含义，与时间赛跑？他还能跑得过时间吗？但及至与老人交谈开，我又被老人身上散发出来的那份执拗深深打动了。

探究起来，老人坚持跑步的原由很简单，它就藏在一起事故里。这应该是十年前的事了，那时老人的儿子正值壮年，在一所知名的高中任教，并已经入党，事业蒸蒸日上，家庭美满幸福，正是开始领略人生风景的时候。可是，有那么一天早上，老人的儿媳去乡下办事，没有骑电动车，老人的儿子为赶着去学校，就骑上了妻子留下的车子，不料就在骑车上班的路上，在一个十字路口，电动车与一辆卡车相撞，意外发生了，老人的儿子被撞出了数米之外。经医院全力抢救，老人儿子的命是拣回来了，但头部受到重创，成了植物人，从此躺倒在了床上，而且这一躺就躺了十年，再也没有站起。

“我得时不时地给他翻身、给他按摩，还得经常把他抱到轮椅上，推他出去透透气，这都需要体力，没体力哪干得了这些啊？”老人跟我说这话时，是当着他儿子面的，只是他儿躺在床上，对这话毫无反应。我看着那位年龄已近五十、身材已明显发胖的中年男子，心里很不是兹味，想想一位老人本该是享儿子之福的时候，却因一场车祸，夺走了他晚年的幸福，还倒过来服侍起儿子，这是人生多大的痛啊。还好，老人没有掉进无限的悲观绝望里，也没有自怨自艾，他以积极的心态看待命运对他的捉弄，以顽强的意志对待他所做的一切。为不让岁月过快地侵蚀他的体力，跑步成了他生命的一大营养，支撑起了他和他儿子的生活。

岁月还能扶起老人的儿子吗？我因惦记着老人和老人的儿子的情况，前不久再次登门看望老人。老人跟我说，他儿子已在慢慢地恢复知觉。说着，又大声唤他儿子的名字，并要儿子对我的到来表示感谢。我发现，他儿子那一对白眼珠子好像朝我看了看，嘴里也发出了咿呀咿呀的声音，而那只露在被子外面的右手竟然还稍稍摆动了一下。我颇为振奋，忙告诉老人，我听到了他儿子的说话，也看到了他儿子的手势。老人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喜滋滋地说他儿子在不断向好的方面转化呢。我又问起老人自己的身体如何？是不是还在继续跑步？老人告诉我，他的体力一直在走下坡路，但仍然坚持跑步，力气虽不如从前，但还能抱得动儿子，他说他要与时间赛跑，争取在有生之年能唤醒儿子，儿子能从床上下来、能自己照顾自己的生活。看着老人乐观的神情，看着老人那道依然透着英气的浓眉，我忽然觉得，跑步对于老人来说，该是他人生最后一个支点了，他要用这个支点支起他现有的生活，也要用这个支点撬动起儿子的生命。这样想来，我倒很愿意与老人一起与时间赛跑，在他的余生，与他一起唤醒他那已沉睡了太久的儿子。

其实，面对生活的许多波澜与曲折，面对人生的许多无常与无奈，也许我们真的只有跑起来，跑赢时间，才能跑出羁绊、跑出精彩，踏平坎坷成大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