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竹,尤其是山里的毛竹,它挺拔而修长,且一年四季穿着件绿色的外衣,总是清清爽爽的,就仿佛从不曾沾染过尘埃;我也喜酒,尤其是那种绵柔甘醇的酒,它香而不烈,酌而不醉,入口清清爽爽的,就仿佛被岁月淘洗过,可竹和酒原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样物什,如何兼而得之呢?对爱竹与喜酒的我来说,这似乎是个难解的题,但最近的一次山里行却让我领略了竹拥酒入怀之后的那种别样滋味。
说起来这是一次美丽的邂逅。正是早春二月,我和几位好友在湖滏山里的农家乐用过午餐便出门闲逛。午后的阳光直射下来不断稀释着料峭的春寒,许是春风的牵引,我们几个沿着一条山道七拐八拐竟拐到了陶祖圣境景区,这里有苍翠欲滴的成片毛竹,有颇为壮观的竹尖栈道,诸多景致几乎让我们有点目不暇接,而当我看到竹林里零星散落着的几处凉亭时更不免心生感慨,哎,能在这凉亭里品茗或对弈该是多么的惬意!
“到竹海不品竹酒、茶道乃憾事也。”同行的李君没有注意凉亭,他正站在一块巨大的黄石前大声地念着石头上刻着的几个大字。
“嗬,还有竹酒和茶道?”李君的声音召唤着我们向大黄石走去,而他则继续念念有词:“魏晋竹林七贤,当代竹林酒爷。”声音落下,已站在黄石前的我,发现这两行字比前面的大字小了许多,心想这该是落款了吧。
“哟,这里还有竹林酒爷,那得会会。”一旁的刘君来了兴致,他扭头指着不远处的一家小卖店说,去店里看看,说不准这小店就是竹林酒爷的“道场”。经他这一说,我们又步向小店,可这里哪有什么酒爷啊,出来接待我们的是一位50多岁却仍不失秀气的妇女,我灵机一动开玩笑地称她为竹林西施。竹林西施说竹林酒爷今天不在,但竹酒是可以品的,不贵,100元一罐。那就来一罐呗。闻言,竹林西施便给我们递过一罐竹酒。看着这罐竹酒大家顿生好奇,这是款什么样的酒呢?它没有盖子,酒就藏在竹的腹中,而要倒出酒来须用随赠的一把小木锤敲打竹节。可木锤小竹节硬,我拿着木锤一连敲了十几下都没能敲破竹节,倒是边上的李君劲道大,他抢过去没几下就把竹节敲出一个洞来。酒出来了,香气四溢。我看着杯中晶莹剔透如琥珀般的液体,迫不及待地啜了一口,瞬间一股带有丝丝甜意的清香在嘴里漫开了。
品酒、聊天。我们与竹林西施谈开了方知这竹酒的来龙去脉。原来竹林酒爷正是竹林西施的丈夫,地地道道的竹海人,但他在上海做生意,且生意做得不小。做生意总得走南闯北,有次竹林酒爷在云南品到了一款活竹酒,那种清醇甜美的感觉一下子俘获了他的心。自己老家也有万顷竹海,这些年竹制品市场不好,劳动力成本又高,山上的毛竹斫得人少了,许多处于自生自灭的状态,这让做生意的他深感惋惜。把竹酒引进到竹海吧,至少可以让乡人舌尖上多一份美味。说干就干,经过一番拜师学艺,竹林酒爷很快掌握了制作竹酒的本领。其实,做竹酒也没什么高深莫测的技艺,主要是凭良心和耐心,良心就是要舍得把上好的原浆酒注入嫩竹之中,耐心则是要有种静等花开的心态,待原浆酒在竹子肚中待上个一年半载、进行完二次发酵之后,才可以将竹子截下来取之饮用。这时候的竹酒仿佛汲取了天地日月之精华,喝起来才真正是一种享受。
“做竹酒肯定赚钱吧?”同行的刘君冒了一句。
“赚不什么钱啊?那就是给外地朋友尝尝我们竹海的味道。”竹林西施说,由于制作竹酒首先要将多种中草药调制成基酒注入竹子中,因此工艺比较复杂,而基酒注入竹子又需人工用特制的注射器一点一点地推注进去,也就比较麻烦,这使得竹酒的产量十分有限。另外,基酒注入竹子后时间一长容易挥发,即使二次发酵之后将竹子截下来如不及时饮用,竹筒里的酒还会挥发,这使得竹酒的保存期十分有限。如此,还能靠竹酒发财吗?不过,前些年倒的确有人靠竹酒大赚一把的,他们借竹酒味美又保健的名头,而用的则是速成法,把酒直接装进现成的竹筒里当竹酒卖,这卖的还是活竹酒吗?分明是骗人么。
哦,竹酒也有江湖。听竹林西施介绍,我慢慢认识了那位竹林酒爷,他应该是一位成功的企业家,又是一位豪爽的山里人,他不捣浆糊,做事既接地气又有情怀,既凭良心又有耐心,想来这不正是竹酒的品性吗?它把竹的虚心有节和酒的热情豪迈有机地融合在了一起。
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宁可酒醉鞭名马,不可多情负佳人。历史上竹与酒曾留下多少美好的诗句啊!从山里回城,我对竹酒滋生起了一份怀想,可最让我印象深刻又念念不忘的还是制作竹酒的两味药剂了,这两味药剂就是良心与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