犟拐拐的故事

涂德忠

多年不见外号“犟拐拐”的蒋浩祥，上周六在农贸市场硬塞给我一棵大白菜和一串凉薯地瓜，紧紧握住我的手，兄弟般问寒问暖，激动地告诉我他老婆回家生活了，现在小日子过得很舒心。盛情难却的我上周日爽约专门去了趟“犟拐拐”家做客，鸡鸭鱼肉酒足饭饱后关于他和他夫妻的一些往事总是挥之不去。

蒋浩祥的大名知者寥寥而“犟拐拐”的浑名却闻名十里八村，拆迁进城后更是誉满县城。与秀外慧中的他妻子曾诗惠结婚四十余载争吵三十多年，一对合又合不好离又离不了，名副其实的冤家夫妻。真没想到一直凑合过日子，吵闹折腾半辈子，如今过成初恋情人一般，老来处出了真情来。

记得还是1971年暑假，大姐带我去姨妈家玩，大我两岁多的蒋浩祥自称是我姨父的干儿子与姨父邻居主动引路。我在姨妈家玩的十多天里，他常拿家里的西红柿、地瓜、鸭肉，在屋后桉树下的条石上或院子旁的草垛洞里玩耍分享。此后我每次去姨妈家他都找我玩对我很友好，我俩成了干兄弟。

1960年出生的蒋浩祥，住在城乡结合部红岩公社新桥村一个二十多户人家的大院子里，兄弟姊妹5人，两姐两哥他是老幺。他两岁多时，一个人在家中杀猪凳上面午睡醒了后哭着找妈，门槛边鸡窝里孵蛋母鸡被他翻门槛的行动惊吓了啄了他，他拿来火钩一边追赶着母鸡，一边从鸡窝中把种蛋抢出来敲烂在石门槛上，母鸡急得飞上扑下惊叫欢，把他手、脸啄了多处伤，背心都啄破了。院子里午睡的邻居被吵醒后，纷纷劝阻他拉他走，他坚持与母鸡死杠到底对着战，坚决不走。最后，还是在屋后大河边洗衣服的母亲听到母鸡惊叫和狗群狂吠以及他的哭闹声赶回家，才制止住这场人禽大战。已见小鸡雏形的种蛋多半被砸烂在门槛上。蒋妈哭笑不得，心疼不已！蒋浩祥从小便落了个与畜禽较劲的小犟种称号，小犟拐拐臭名声。

小时候的蒋浩祥爱与院子同龄孩子嬉戏玩打仗，倔强性格的他常把游戏假打搞成真斗，扯横筋谁也不是他对手。无论是小学还是初中，无论男生女生，也无论高年级低年级同学，只要与他发生纠纷，一准没完没了争论不休。犟拐拐浑名在发小、同学和邻居中广为流传。

生活紧张的年代，蒋浩祥觉得哥哥挑煤吃得好常在家吵。十四五岁把哥挑回的煤炭担子在院坝里挑着转好几圈，觉得自己能行，吵闹着坚决要去挑煤享受好生活。父亲都镇不住拗不过，只好同意他挑煤，前提是必须保证每挑不少于90斤。蒋浩祥看父亲允许挑煤十分兴奋，拍着胸部保证不低于一百斤。一天他随哥翻山越岭几十里去东乡大梁山挑煤。哥要了一百五拾斤，他要了一百二拾斤，一出煤厂连续十来里都是上坡路，还没走完两杵路累得他大汗淋漓。哥给他卸掉部分，他还是走不赢。最后，哥只好丢下他随队伍走，等歇息时回转来接他。蒋浩祥第一次去挑煤，羊肠山路岔道多不识路，掉队心慌随错了挑哥队。哥“狗赶羊”回去接他时已找不着人。送饭的姐从中午等到天黑也没接着他。大哥挑煤回家后又把姐接回去，全家人在家鼓起眼睛等到天明，第二天上午仍没有音信，下午才见他弓腰驼背，一瘸一跛、迈着鸭子步，花着一张脸出现在灶厅。不足五十斤的担子一撂下就倒在了灶边。大家忙着给他擦脸端水盛饭，缓过神来的他说，误随到了宣汉县的挑哥队，不知走了好多冤枉路才发觉不对劲，边走边问往家赶，饿了掏路边地里红薯充饥，天黑了路边歇息，肩磨破了皮，脚上血泡都磨穿了，汗水夹着泪水都流干了。从此他再也不去挑煤。母亲和兄弟姊妹气得捶胸顿足，骂他犟种、犟拐拐。

蒋浩祥因居住地环境优越，一米八几的大高个，魁梧的身材，招人喜欢的国字脸蛋，找了个高中毕业秀外慧中的山里靓妹做老婆，在计划生育严格的上世纪八十年代居然生了两女一男。蒋浩祥很满意妻子，妻子却嫌弃他好争论的犟拐拐脾气。他不会和气地与人交流，说话气鼓气胀，与人争论一定要他赢才肯收场。人们给他叫了一大堆浑名把他老婆都气惨气晕。有叫她“拌蛮匠”的，有叫他“一根筋”的，有叫他“扯不清”的，有叫他“理他爹”的，有叫他“扯横筋”的，有叫他“干拌蛮”的，但叫他“犟拐拐”的最多。妻子都觉得无脸见人，索性主动争取去外地轮流带孙子和外孙，通过与他分居来逼迫他改变性格。

一向嫌蒋浩祥废话多犟拐拐性格的曾诗惠，一晃十多年分居过去了，带大了6个孙辈后闲了下来。子女和孙辈忙得忙生意、忙得忙工作、忙得忙上学、忙得忙补课、忙得忙加班、忙得忙应酬、忙得忙旅游，甚至忙遛狗，就是忽略她。个个早出晚归，节假日和双休日也排得满满当当的。儿孙回家吃饭都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像进馆子般填饱肚子默默无语地又匆匆忙忙离开，难得有几句话语当面交流，甚至一月两月半年一年也听不到不在一起的儿孙电话，更莫说视频交流这般高级享受了。曾诗惠过着孤寂难耐的日子，好多时候觉得死寂般难耐，思乡之情日渐强烈，不由得回忆和怀念起与犟拐拐成天吵闹的“有声”世界觉得充满生机和生活气息，有趣和甜蜜，与日俱增越来越期盼同犟拐拐争吵的日子能够重演。

曾诗惠在儿女家越过越难熬，最终决定辞别大城市子孙回到蒋浩祥身边，一心找回从前，“享受”从前曾经厌嫌的吵闹生活以打发空巢的孤独寂寞。

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然而，由于乡亲和街邻的疏远、子女的分散、妻子的别离，蒋浩祥却在郁闷中总结反思，更因几十年缺少对手实战演练，爱唠叨的性格逐步退化，铁杵也磨成了针，犟拐拐蜕变成了沉默寡言的木讷人。受尽孤独寂寞影响，幻想着热闹氛围和亲情的互动，希望能用唠叨和争辩排遣孤寂的妻子曾诗惠发现犟拐拐已木讷，一时间感到十分诧异，以为犟拐拐痴呆了，领着他四处看医生，可怎么也找不回从前的犟拐拐，反而自己变得唠叨了。

在外忙碌的儿孙们记得《常回家看看》这首老歌吧，家中的空巢老人或许不缺吃不少穿，但需情感交流渴望亲情互动。你家的空巢老人是否也跟犟拐拐夫妇一样寂寞孤独不幸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