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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瑾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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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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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运河畔的童年

我总觉得自己是个土生土长的乡下人,尽管我从读高中开始就一直居住在也算城市的县城里,尽管我在乡下玩耍的童年也远远短于在城区蜗居楼房的时间。可我总时刻念想生我养我的故乡,梦回运河边摔打滚爬的童趣嬉戏,还有那故乡破旧茅草老屋的体贴温馨,多少年过去了,这些童年的记忆并没有因为居住条件的改善而忘本,更没有随时间的流逝而淡忘,倒像陈年的老酒,越陈越香,愈久愈浓!

我的故乡在古运河畔—台儿庄,京杭大运河给我留下了多梦的童年。

小的时候,故乡的冬天是冷的,也十分漫长。每到初冬,我记得印象最深的就是父亲得给家里用泥整个火盆,虽然我起不到什么作用,但整火盆的事对我来说,在咋冷还暖的季节是最惬意的事。整火盆是件十分简单的泥活,虽然不存在什么工艺,也没有什么技巧,但你得出力。可那个时候,由于年龄比较小,恰恰我缺少的是力气。虽然帮不上什么忙,可时不时捣点乱是不可避免的。

整盆的过程,首先得阴土,得用小半车,先把土四周堆起来,往里倒半桶水后,往上面撒上一层厚厚的麦秸,用铡铡过的,很短,当作筋料。然后,用剩下的土,在院落平地上培成一个圆堆,用铁锨把当顶培圆,洗脸盆状,不过比洗脸盆高些,也大的许多。弄好后,开始和泥,首先得用夯夯泥,夯是用麻绳栓着称砣制的,夯的时候得用力,不然,称砣不会把麦秸夯进泥里,和出的泥也就不会有筋骨,整成的火盆几个太阳下来就会浑身上下布满裂缝,更别指望用火烤了。所以夯泥是最累人的,经不住几番,你的手臂就会被称砣夯拽扯得十分酸麻,至于酸疼,那是第天的事啦。看着挥舞着手臂的爹一下接的一下扔着称砣,砸着泥,很好玩,这时的我就想凑热闹,看着半天,只有泼水,就远远端来盛着水的搪瓷盆,砰地一放,腚一撅,脸一扬,顺手潦起水就往泥里攉,还没等爹的制止,刚落到泥上的水就随着称砣有力的夯进而“金花四溅”,噗地一声,我立马满脸“和稀泥”,爹浑身上下也是泥斑累累。不能再夯了,就改用脚踩。开始我还胆怯,生怕爹嚷,后来见爹微低着脸觑着眼睛看着我没言语,就甩开脚丫,由着性子,尽兴起来,不用说,不一会,我浑身上下都是泥了,直到娘从地里刨来一粪箕子柴火,高昂头瞪起眼睛咋呼爹:看把娃弄得浑身泥。我才得到喘息的机会,可这时的我才感觉出实在是精疲力尽。直到多少年后的今天,我还在没事的时候时不时咂摸那时玩的真滋润、真惬意。

进入十月,天气就有些冷了,等到伸手能感觉风有点刺骨的时候,村庄前的大运河结的冰就逐结逐厚,开始能撑人了。河面成了我们小伙伴们快乐的滑冰场。当年不行滑冰鞋,也许没有,就是有了,在我们幼小的心里也压根想不到有什么劳什子滑冰时穿的鞋。要知道,那时候,条件好些的家庭,小孩脚上能穿双黄球鞋,也就是解放鞋,可也得一穿就是好几年。即便如此,遇到雨雪天,也会把黄球鞋脱下塞进书包里或夹在胳肢窝,生怕被雨雪浸泡撕扯而第年得赤一年的脚丫子,毕竟冬天的雪比结冰的地面暖和多了。如果碰到黄球鞋湿了,正赶上严寒的冬季结冰的地面,脚无法穿进拔凉拔凉的黄冰球鞋,没有法,只有赤脚上阵,那个凉是刺骨的,一天下来,脚会被冻得又红又肿,加上刺骨的冷有时特别的漫长,被冻了的脚长时间沁进寒冷里,逐渐成了冻疮,夜晚伸在棉被里,那是又痒又痛。时间久了,脚趾和脚的侧面红肿的地方就会慢慢往外渗水,钻心的疼。然一贫如洗的家境又能如何呢,虽然几年能为孩子买双黄球鞋,可也比买不起黄球鞋的家庭强多了。娘看在眼里,同样的疼在心里。最后娘想出个点子,从棉被里零星抽出一点棉絮,用针缝在用零星布头拼缝成的布条上,再依据黄球鞋的尺寸裁剪,最后缝在鞋帮上,一双像模像样的棉鞋就做成了,你别说,在漫长的严冬,我穿着娘熬了好几个夜晚缝制成的棉鞋,冻烂往外渗水的脚渐渐好了。再后来的好几年,我的脚就没被冻烂过。我们滑冰的方式也很简单,但得两个人配合,一个人在那个时代无论如何滑不过瘾。我们都是在家往运河出发的时候,随便找块能容下屁股的木板拿着。到了河面冰层上,我们把木板冰上一放,一个小伙伴就一屁股端坐在木板上,一手紧握木板,一手伸出,这时另一个伙伴就用一只手紧紧抓住端坐在木板上同伴伸出的手,没命拽着往前跑,跑到一段冰面,往回返时,两个同伴互换角色,先前坐着的又拉跑刚在跑着的,等都跑得筋疲力尽了,那也到吃饭的时候了,就抄起木板雄赳赳气昂昂跨上运河岸边往家走去,踱出的步伐像将军似的,十分矫健。这样的滑冰是蛮开心的事,虽然我们也有摔跟头的时候,但都是共同的人仰马翻,没有存在你翻我站的情形,谁也怨不着谁,倒是十分融洽,其乐融融。

冬季像这样的童趣很多,如雪后罩鸟,像闰土那般,不过鲁迅笔下的情趣已被描写得淋漓尽致,这里我就不好再班门弄斧了……

隆冬过后,运河的冰开始渐渐解冻,那年打春是赶在春节前,借着春节喜庆的氛围,在爆竹阵阵噼噼啪啪欢笑中,已沉睡许久的京杭大运河,被慢慢地唤醒。河岸边的树啊、草啊次第绽放新绿,运河岸边的春天来了。

春天是古运河畔最美的季节,也是运河两岸绵延几千里的村落最期盼的季节,当然,我的故乡也囊括其间。入冬没过多久,家里几乎就揭不开锅了。能吃的树叶没了,能揭的树皮啃完了,能刨的草根也渐渐绝迹,就连不该吃的也基本吃光了,春再不来,那可要饿死人了,都苦苦盼着春天快点来到。春天终于来了,运河岸边刚刚开始吐出嫩绿的草芽,娘带着我们姊妹几个就开始在古运河畔寻寻觅觅了,像萋萋芽、芨芨草、羊奶子、妈妈菜等等,还有许多叫不上名字的野草,我们大多数摘得是草叶,薅的是草茎,如果少了,娘就会挖些草根。原来,茅草的根又白又胖,像豆虫一般,吃在嘴里甜甜的,还有像苦菜啊,其实苦菜不苦。我吃了饱饭了,身体硬棒多了,没几天我就到了上学的年龄,开始读书认字了。

读书的时候最惦记的是放暑假,暑假里我们可以自由自在在河里游泳。夏季的古运河畔,是我和童伴们欢快的乐园。那时的孩子不像现在这么稀罕,一家最少姊妹四五个,家里大人不大对孩子有过多的管教,玩什么到哪玩也没有什么苛刻要求,有时我们玩得野了,中午不回家吃饭也没见哪家家长东南西北疯找。所以我们玩的时候基本上都没有什么负担,也不存在什么顾虑,但我们无论如何都会在天黑之前回家,玩的地方也无外乎村庄周围转悠,最远的也就是到运河里洗澡,洗澡是我们每天必做的功课。河岸边一般不断人,有锄地的,有间苗的,有浇菜的,有专门来洗澡凉快的,有撒鱼的,有摆船的,更多的是我们这些不大不小的孩子在河里洗澡的。运河的水是清澈的,没有流,有的只是鱼鳞般的波纹,在骄阳照射下闪闪发光,点点波光像牵引我们的明眸,又像魅力无边的糖块,诱惑我们十几个光着腚一个接着一个跃入水中,像鲶鱼般,一会滑到这,一会滑到那,更像一个个泥鳅,忽而浮出水面,忽而一猛扎入水里,半天没有动静,等到哗的一声跃出水面,已到十几米的远处。水中常较量的就是看谁能在水面上一动不动平躺多久,四肢不动动,面朝上,还得往下游,躺的久,游得远,谁就是胜者,败者得一晚上听胜的,让干嘛干嘛,不能有丝毫怨言。

我当时干得最多的就是在河滩上用河水冲刷上来的细沙堆砌成一排座椅。现在看来那时的座椅也就是现在的沙发,可那时没有沙发,我们也没有见过。现在酒足饭饱坐在沙发里,我常常沉思沙发的发明者难道是盗取了我们的发明权。一旦座椅堆砌成功,胜者都会在败者的簇拥下斜躺进细沙里,那个舒坦,那个惬意,是任何没有坐过的人所体会不到的。只可惜,整个暑假我只坐上去一次,不过,人生仅此一次足矣。

暑假过后,没上一个半月学,高粱脸颊渐渐搽上了红粉,稻谷的头发次第般涂上黄颜色,庄稼开始时髦起来,我们又开始了秋假,不过这个假期并不长,虽然我们能帮助家里什么忙,但我们最快乐是在农闲罅隙摸鱼。没有鱼网,没有钓鱼竿,有的只是双手在水里的划拉,会摸的话,往往是把腚端坐水底,双腿向前平伸,形成扇状,身子俯近水面,双手从远处慢慢向身体合拢,能摸到鱼,如运气好,也能逮住一两条大鲤鱼。

不在故乡那间茅草屋居住已二十多年了,每每在心里念想着故乡,念想着茅草屋,念想着大运河里的畅游就会倏然间想到了童年,那童真,那童趣。

前不久居住的地方拆迁,我又回到了阔别许久的故乡。村庄南的古运河畔已多年不种庄稼了,都种了藕,是花藕,有500多个品种,形成十里荷花长廊。每到荷花盛开的时候,到这里乘船赏荷的游客就会络绎不绝。真正形成了集莲藕种植、生态休闲的沿运荷花湿地公园。

盛开的莲花令我不敢相认,却又流连忘返,我记忆的童年暂时缺失。可是,那条清澈见底的古运河,载着我记忆的故乡永远流淌在我的心中,永远不会缺失。

2011年11月22日发《枣庄晚报》运河专栏;2011年12月被收录大型散文集《大美中华》(云南人民出版社)一书;2012年1月发《东方散文》2012年春季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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