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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光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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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3/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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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蓝色的夏夜

夏夜,披着蓝色面纱的西沱古镇,依偎在江水的臂弯里。

走过千年沧桑岁月,一路颠沛流离,家乡西沱古镇终于迎来幸福祥和的新世纪,连睡姿也变得那样恬静唯美。

那种蓝,是一种墨蓝,看上去那么的深邃,那么的广阔。那种蓝,是古镇特有的蓝,有着撩人心扉、令人心醉的浪漫情调。

墨蓝色的夜幕中点点璀璨的不是灯火,而是眨巴着眼睛的星星,一闪一闪的。每一颗闪亮的星星,都有一个动人的故事,一段美丽的传说,在历史的长河中煜煜生辉。

墨蓝色的江水亲吻着古镇码头,轻轻地,柔柔地,羞得古镇一脸的娇媚。

西沱,又名西界沱,是古代巴国之西界。高大的牌坊矗立在江边广场上,牌坊上“西界沱”几个大字沐浴灯光,显得苍劲有力而又魂牵梦绕。而今,古镇牌坊成为思乡游子心中的新地标。

江上巨轮犁起的浪花,进出港口鸣响的汽笛,骤然打破了夏夜的宁静。码头上瞬间多了些晃动的人影,来的来,去的去,接的接,送的送。每一艘远去的轮船,带走的,是一串了了牵挂,一段人生旅程,消失在墨蓝色夜幕中 。

江面又恢复了平静,码头又恢复了宁静,古镇又恢复恬静。

夜,很静很静。

古镇云梯天街,是整个长江流域唯一与等高线垂直的街道,也是古往今来西沱历史的见证者。

路灯下,我沿着石梯街一步步拾级而上,每走一步,就像敲着琴键,演奏古镇最欢愉的夜曲。

江面上的风,带着丝丝凉意,顺着石梯习习向上。方斗山的风,带着缕缕清爽,沿着石梯徐徐向下。于是,白日的炎热,在夏夜的云梯天街上渐渐得以消退。

天街屋檐下,不少纳凉的街坊老人躺在逍遥椅上,闭着眼睛,手中的蒲扇偶尔摇动一下。天街两边的青砖灰瓦房,在夜幕与灯光烘托下,分不清哪是盐店,哪是客栈,哪是庙宇,哪是民居,看上去更加古朴典雅,浑然一体。

早在巴国时期,处在长江回水沱的西沱因盐而兴,对面忠县㽏井和涂井的巴盐船载而来,在西沱上岸后,依靠人力运输到楚国境内的鄂西、湘西一带。

当年,巴盐汉子们背着盐,挥着汗,跺着脚,一路攀登向上,每迈出一步,脚底下就会多一块铺路的条石。那些条石顺着山势起伏层叠,向着太阳升起的地方不断延伸,就有了直插云霄的云梯天街和绵延千里的巴盐古道。

巴盐汉子手中的打杵[1],敲着脚下石板路发出“噔、噔”节奏声,铿锵有力。他们头顶上摇曳着的马灯,发出昏黄的光线,将一个个负重的身影拉得好长好长。阵阵雄浑绵沉的号子声吆喝着,穿透夜幕,奔向黎明。

云梯天街最顶上,有一棵枝虬叶茂、风雨矗立的黄桷树。那里有温暖的怀抱,有深情的呼唤。

“黄桷树,黄桷丫,黄桷树下就是我的家......”

——无论我走到哪里,这首家乡的民谣总是音犹在耳,频频入梦。

小时候,我没上幼儿园,数数和习字这些,都是由哥哥姐姐们带教。爸爸说,什么时候数对了云梯街上的石梯子,就什么时候报名上学。于是,我经常跟着大人们上街,除了数梯子,还可以吃到凉虾、鸭儿粑、桐叶耙、油钱等风味小吃呢。在我五岁那年,终于如愿以偿进了小学校园。

上学那阵,天天更得数石梯。小学时候,早上去,中午回,中午去,下午回,每天数四趟。中学时候,早上去,中午回,中午去,下午回,傍晚去,晚上回,每天数六趟。那段时光,就连夜里做梦,还是在数石梯。

长大后,我依然清晰记得这条1.5公里长、垂直落差160米的天街上有1314步石梯,和113个台阶。甚至石梯上的每一颗沙粒,石缝里的每一棵小草,台阶边的每一块青苔,都记忆犹新,弥久不忘。

夜,很蓝很蓝。

借着夜风,踩着云梯,攀登到天街顶端,圆月高挂,树影婆娑。回望天街,如长龙潜水,依旧墨蓝色的夜空,墨蓝色的江水,星星点点。

皎洁的月光下,三尺宽的巴盐古道继续向东蜿蜒,伸向远方墨蓝色的方斗山。方斗山的风,带着清新的荷香迎面扑来,沁人心脾。

每一次回家,我都会激动万分,就像中学时候下了晚自习课,迫不及待地跑回家揭开锅盖,热气腾腾的锅里有爸妈特意留着的夜宵,而后风卷残云,囫囵下肚。这份激动与念想,也成了墨蓝色的记忆。

数石梯那阵,鞋子越磨越薄,腿脚越走越长。后来,我迈开有力的长腿,踏遍了家乡的山山水水,直至走出家乡,认识世界。而今,我又回到了家乡,回到阔别已久的母亲的怀抱,慰藉心中浓浓的念想和无限的牵挂。

夏夜,西沱偎依在江水的臂弯里,渐渐进入了墨蓝色的梦乡。


注:[1]打杵,读音dǎ chǔ,当地农村背东西时中途歇立的简易工具,利用T型原木制作。直立歇气时候,将打杵直接撑在背夹或背篼下替人承重。


(2018年6月10日/重庆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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