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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永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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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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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寄诚心与蓝天

 春天的五阳湖,波光粼粼,风光明媚……可我却无心欣赏这秀色可餐的美景,只想快一点赶到五阳湖附近的蒋老师的墓前。

 到蒋老师的墓前道歉忏悔,请求他老人家在天之灵的原谅,是我多年以来的意愿,可是一向穷忙,终没成行。直到退休闲暇的今天,总算如愿以偿了!

 野外的蒋家林,寂寥肃穆,墓碑伫立,平添了几分哀思的气氛。一束鲜花摆放在蒋老师墓前的供石上,我躬身一揖,双膝跪地,悲切地说:“蒋老师,您能原谅学生当年的无礼吗?”四周寂静无声,没有回音。我不禁百感交集,热泪滚滚。触景生情,昔日的一幕幕情景,忽而像闪电一样苏生了过来……

 1964年秋天,我开始上小学了。我一年级的班主任老师,就是戴着黑色边框眼镜的蒋老师,据高年级的师兄们相传,他是一位很严厉的学究。上课的教室就是关帝庙的东官厅。一开始先学拼音,几个星期学下来,感觉比较费劲。声母中的bpdq很容易混淆,记不清他们的腿怎么伸。复韵母也容易混,圈圈拉扯的,感觉眼花缭乱。当时感到有些困惑,心情也很沉重。拼音学完了,开始学习识字了,“日月水火,山石田土”,这回我轻松多了!汉字的音形义在头脑里很清晰,不像那些拼音圈圈扯扯得杂乱无章。渐渐地不论是读是写,我经常得到蒋老师的表扬了。我算术课一直都挺好。

我开始有点飘飘然了。一天上课时,学到了下雪的“雪”字,老师在黑板前边写边讲:雪上边一个雨字头,下边一个扁山。我既没集中精力看黑板,也没有仔细听。只听到的是一个雨字头,一个山,就这么上下结构地写出来了。蒋老师讲完,开始巡视检查,检查到我这里,轻轻地扭了一下我的耳朵。从此以后,不仅这个“雪”字我记清楚了,学的其他的字也都记清楚了。

 到了第二学期,我开始担任班里的学习委员了。蒋老师当时五十来岁的样子,他教我们写毛笔字时,手哆哆嗦嗦的。他精神好像也不济,讲完课坐在讲桌前,好像很困乏似的。据说蒋老师在济南上过学,在淄博市中学教过数学,数学特棒,博山区数一数二。不知为啥,调到山里的小学来了。受过私塾教育的蒋老师,由于时代的局限,其教育教学理念自然与现在有所不同,但无论如何,他也是一位对学生认真负责的严师,严师出高徒嘛!

有的同学有点忌惮蒋老师的教鞭,尽管他那教鞭不经常用。班里几个不大用功的学兄,有时在悄悄地议论他的教鞭如何如何。一天午睡的时候,我们几个偷偷地在教室门口玩起了迸杏核的游戏。玩着玩着,闹出了声音,被蒋老师听到了。我背着教室的门坐着,蒋老师来到跟前了,我才发现,急忙爬上桌子去睡,被蒋老师在屁股上“啪”地打了一巴掌。蒋老师很满意我的算术学习,总是笑嘻嘻地表扬鼓励我。

 一年级过去了,转眼来到了六六年的下半年,“文化大革命”开始了。当时佩戴毛主席语录牌,风靡一时。一天,我和一个同学找到了一块薄铁片,就去找蒋老师给我们自制语录牌,蒋老师笑嘻嘻地帮我们在薄铁上涂满了红广告色,然后又用黄广告色在上面写了蝇头小楷的毛笔字:‘’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毛泽东‘’。回家后我俩高高兴兴地把语录牌戴在了胸前。

 当时,我们是在复式教学模式下的合堂教室里上课,我很喜欢听蒋老师领读课文时那抑扬顿挫的语调,屡屡言犹在耳——“铁军,听说你要回来休假,想不到这么快,上车来,咱们一块儿走吧。”

1967年收了麦子之后,我们的学校由村里的关帝庙迁到了在村外新盖的学校里。这时我上三年级了,课程已有点不按常规上了。

 社会上轰轰烈烈地批斗走资派,批斗地富反坏右的风潮,很自然地卷进了学校。一天,班主任老师告诉我说,学校要开批斗蒋老师的批判会,要我代表班级发言。在班主任老师指导下,写好了批判稿。批判会的会场设在操场上,全校师生依次而坐,蒋老师颓然地低着头站在台前。首先是高呼口号,接着开始批判发言。于校长首先发言,跟着教师代表发言,最后是学生代表发言。我鹦鹉学舌一样地也在会上念了批判稿,批判会在响亮的口号声中结束了。当时非常困惑,一向对我们那么负责、热心的蒋老师,怎么一下子变了样子呢?可是看到大家群情激愤,到处都这样,也就见怪不怪,安之若素了。

 一天吃过午饭,刚进教室,班委会的一个同学就对我说:咱们班下午批判蒋老师,还让我领着呼口号。“当,当,当……”,下午上课的钟声响了,于是乎,两个个子高的同学到办公室押蒋老师。接着就开始批判发言,喊口号,真是群情激愤。

 当时就是那么一种形势,要有鲜明的阶级立场,无可奈何!可是这事过去若干年以后,我才醒悟,蒋老师带病坚持工作 ,还对我们那么热心、那么认真负责!而我们却那么无知无礼地对待他!就算他有时对我们严厉一点,但也是为了做到严师出高徒。我非常后悔,真对不住对我们恩重如山的蒋老师!我曾多次想,应该去蒋老师的墓前向他道歉,深深地忏悔,求得他的在天之灵的谅解!蒋老师是一位那么睿智且知识渊博,阅历丰富的宿儒,他对那场时代风暴的认识理解,肯定要比我们深刻全面!

其实蒋老师并没有什么样的问题,不过就是早年他曾加入过国民党,家庭出身是富农。后来国家落实政策,蒋老师享受教师退休待遇,安度晚年……

“扑棱扑棱”的声音,把我从思绪中惊醒。原来是两只从远处飞来的洁白的鸽子落在了附近,她俩扑棱着翅膀站稳,那脉脉含情的眼珠子,好像很熟悉一样地望着我,继而朝着我小鸡啄米般的点头……啊!我仿佛豁然开朗,这鸽子或许就是蒋老师的在天之灵派来的信使,那频频地点头,或许是传达蒋老师能够原谅我们的意思吧!

于是,我在心中默念:“鸽子啊,请把我的忏悔诚心带给蒋老师的在天之灵吧!”眨眼之间,两只鸽子扇动着兴奋的翅膀,已经飞向了风景如画的五阳湖的碧水蓝天白云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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