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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惠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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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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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与我的父母再相见

又值一年清明时节,几天里,浓酒残睡,时时梦见父母。数行字,已是雨泪纷飞。用文字再见我的父母,行行犁过我的心田。深痛,只为不忘我的父母,不忘他们对我天天向阳的美好寄予。

――题记

小学的时候,每天放学回家,总要捡点柴棒或是碎炭,对回家吃饭也算有个交待。家中孩子多,母亲去得早,继母又带了一个孩子过来,我们的日子过得很不简单。不知哥哥姐姐是否有过顾虑,我从很小的时候就为家事发愁,以个人的种种努力减轻父亲的重压。既便是很小的时候我已懂得了父亲是我们的天空这一道理。所以只要是父亲高兴的事,我都努力去做。最喜欢陪父亲走亲串友,像个小拖油瓶一样,小心地跟在父亲身后。随时接住父亲递过来半把葵花籽,或是几个水果糖,细心地揣进我的衣兜里。父亲看见别人家同龄的孩子时,便会出一些算术题让我们比赛,我总是很卖力地计算,不让自己有差错,次次我都让父亲满意。父亲爱喝酒,到了该睡觉的时候父亲如果还没有回来,我便和姐姐去找父亲回来。走东家到西家,有时几十分钟,有时几个小时,有时要找遍半个县城。有时候天冷,找不到父亲,我们就坐在路边自己的气。我们都知道父亲其实很难,父亲不过爱喝酒而已,他从来不打骂我们发泄生活的苦。我们找着他再搀着他回来,一路上与父亲天高地阔地说醉话,不正是父亲的天伦之乐吗。有时找到父亲,会有喝了酒的人不让父亲走,要走,可以,连喝三个再走。于是我们姊妹一人端一个,滴水不漏地喝了下去,扶起父亲就走,惹得同饮者直唏嘘。

父亲从退休那年起,再也不到酒场上喝酒了,只是在家宴上偶尔喝几杯。平日里每天早晨三两到半斤,早饭之后就不再喝了。直到他去世为止,天天如此,没有一天停止过他的喝酒嗜好。

因为父亲这样深厚的嗜好,长大后我们姐妹几个回家时首先想到的就是买酒。大老远回去,带大大小小五六个行李,其中有一个,必定是酒了。有时到家后,如果再出去买酒,父亲就百般阻止,说他也是有工资的人,实在不行,就跟在后面,指挥我们买很便宜的酒。我们带给父亲的外地酒,总是报很低的价,怕他舍不得喝。有些名牌的酒,瞒不过父亲,我们就稚气地走过去,拧开盖子,迫使父亲无法再储存。父亲去世后,在他的床下面,有几十瓶的好酒。那么嗜酒的人怎能存下这么多的好酒?父亲是知识分子,十分爱面子,他宁可买点低价酒自己喝,也要把好酒留下来招待客人;父亲心中牵挂多,用他的话说,几个儿女几条心,儿女越多操心越多,他还要把好酒存下,以防儿女们万一有个难处,随时拿出来支援……父亲惆怅的心里对我们的爱和担心,全在这一瓶瓶未开封的好酒中沉积。

现在每每扫墓,酒是必须的,洒一半在坟茔,还有一半我们便围坐在父母的坟头,喝了。有点酒意的时候,我们可以放开哭,孩子们自认为我们醉了,其实我们心头的苦累与思念也只有地底下的父亲知晓。

想过父亲,我又开始回忆母亲。

“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我出生的时候,是父母最艰难无望的时候。母亲去世时,我只有五岁,对母亲几乎没有记忆。所有对母亲的印象来自两张照片和姊妹们星星点点的补充。一张照片是从母亲卫校毕业证上撕下来的,一张是母亲去世前几年照的。两张照片相隔二十年,形象上大不一样。于是我心目便有了两个母亲,一个是洋溢着青春光彩学生模样的母亲,一个是历经苍桑忧愁满面的母亲。几十年了,两张老照片已翻拍了几次,母亲的照片才有机会静静地躺在我的相册里。每每伤心时,我就打开相册,母亲在照片里模糊不清地看着我,眼角一眯笑意,分明是对我的抚慰。

小时候,当我把描红作业拿给父亲看时,父亲总是说,你的妈妈就写的一手好字;成年后,我手工给孩子缝了一条灯笼裤,婆婆不相信我还有一只能拈针的手,我拿出几十年前母亲用手指般大小的绒布条给我缝的小枕头,婆婆啧啧不已;姊姊只要到我家来,总要一边收拾屋子,一边骂我几句,大致意思是如果母亲活着,看到这么邋遢的女儿,该有多么难心啊。可见我们的母亲,不但能干,还很要强。这样的母亲,我虽然记不得她的模样,但我身上流淌着她的血液,母亲擅长的,我一定也能拿得起来。我是母亲的女儿,又生活在这么好的一个时代,理应远远地超过她,才对得起她生我养我一场。姊妹几个里我长得最不像母亲,小时候一直相信自己就是捡来的那个。而现在,每每照镜子,我看到的是我,分明就是我的母亲,一样圆润的下颌,一丝不染的乌发,以及额头里藏着的三棱髻……母亲,她就在我的眉眼里,在我笑呵呵的法令纹里。

回忆我的母亲,是带着向往,是浸着泪的梦想。母亲所经受的苦难以及早早失去母亲的苦痛不应该让我心有戚戚,再将苦难复加。而是持有在悲剧世界里痛哭后再向往、再前行的情怀,珍守当下,放眼于更好的未来。还应有更多的行动,把母亲心心念念希冀的,以及她生前想都想不到的好,加倍地承继在我们的身上,让流金岁月久而弥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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