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五只小蜗牛居住在我家已经两个多月了,之所以写它们,是感慨于它们生命的顽强。
那是七月的一个雨后周末,我和西风驱车到城郊呼吸温润清甜的空气。狗子跑着跑着忽然停了下来,小心翼翼地用它的舌头触动地面。走近,才发现是一只正在奋发横过小道的蜗牛,只是已被狗子吓得缩头进了壳。牵走狗子,几番逗引,小蜗牛才怯怯地伸出它的头,莽然四望。又发现,几米外,还有几只,正努力从路边的草泥中爬出。
西风很是惊喜,立刻返老还童,说话间便抓了一只,说要带回家当作宠物来养。仔细一看,周边居然还有许多徐徐慢行的蜗牛。不远处,清晨微微的风里,有人在垂钓,有人陪孩子捞蝌蚪,还有捡蘑菇的老夫妻……在这样静好的氛围里,捉几只野生蜗牛回家,应景且理所当然。西风贡献了自己的口罩,我三撕两扯便改造成了一只小提兜。于是这五只小蜗牛便住进了蓝色的摇篮,西风一路拎着,步履缓而端正,生怕摇摆会让蜗牛们晕了船。
回到家,先把它们放进荷花缸,想象着它们攀上水面平铺的田田叶子,伸出肉肉长长的触角,沐浴在从晨到夕洒过去的阳光里,闲闲静静地等荷开花,该有多么惬意和诗情!然而它们却沉了下去,像枚石子一样跌落了下去。赶紧捞出来,生怕它们溺了水。之后不敢大意,一人负责守着四处突围的它们,另一人翻箱倒柜寻找可以用来给它们安家的器皿。最后决定改变一只玻璃缸的用途——这只玻璃缸平素静静地立在书桌的一角,里面有一株水草拖着长长的叶子,确切点,是一枝绿萝,它的叶子搭在玻璃壁又沿着桌角边垂下来,一路洒下油油的绿。而此时,眼瞅着五个小家伙这个冒一下头,那个缓缓蠕动蠕动爬出一路粘液,我们再也顾不上绿萝给书房带来盎然春意等等的功劳了,只是急切地想把这几只小动物归置到位。许多事情就是这样,你起初做的时候,怀揣的想法和实际往往大相径庭,就像这缸绿萝,因为突然而至的几个小家伙,便莫名其妙地草草被收场了。
先在玻璃缸里铺半缸沙砾,漫一层水,觉得布置的环境与我们理解的差不多了,才把五个小蜗牛安顿进去。住好之后,紧接着便是吃饭问题。西风又急忙出门买菜,猜测蜗牛应该爱吃小白菜。买来白菜,先是浸泡,怕蜗牛小小的身子撑不住农药的伤害。而家里以往的炒白菜,常常的节奏是水龙头下面冲冲,横竖一顿乱切,并不顾及人类的健康会受到什么危害这样的后果,它们就被“滋啦”扬进锅里。没有对比,便没有更多的触动,看看西风对刚才进家半天的蜗牛这般注重管理细节,我怀疑一直以来认定他是粗线条简直就是谣言,关键要看对待什么事了。可惜事与愿违,这几片浸泡过又招之闲话的菜叶子,蜗牛们并不领情好好地吃,而是调皮地盘着玻璃壁爬出来,摁进去,它们又探头出来,还东瞧西望,对我家的世界充满了好奇。再找家当,恰有一只低沿的笼屉,大小刚刚好,终于留有空隙地将它们罩住了。虽然心疼这枚不锈钢笼屉,的确有大材小用的嫌疑。但这个笼屉到我家也有七八年了,从来没被使用过,今天降格用在这里,也算有了价值,那怕是微末的,也比一直闲置着好。
接下来,蜗牛们细细微微地适应新环境,有的吸在玻璃壁上周游,有的悉悉索索吃菜叶,有的正在用力顶开笼屉罩,西风看它们各有事干,高兴得哈哈大笑,惹得狗子莫名其妙地盯着他。突然,笼屉罩“哐啷”一声掉了下来——原来小小的蜗牛居然集中力量顶开了笼罩它们明媚天空的庞然大物。西风的琅琅笑声也随之戛然,再用一枚小巧而有分量的水晶摆件镇住,水晶明明亮亮,与玻璃缸一个色系呼应,也是般配得很。正是那句话:世上没有永远解决不了的问题,只有永远解决不完的问题。
过了几天,惊喜地发现一楼友友家随风吹散的种子在草坪几处长出一簇簇嫩绿的小菜,他们也散淡地不想收获,由其自生自落。于是每隔几天,我们上楼之际顺手揪几片叶子,蜗牛们便吃上了野生原汁味的食物。吃过瘾了之后,它们偶尔还从布满笼屉的小洞里探头出来,窥窥缸外的世界,透透它们活蹦乱跳的生活气息。
闲暇时间,西风打扫完鱼缸,还要负责蜗牛缸的清洁,而蜗牛们又都不讲究,弄得到处都是排泄物。西风一边洗,一边骂个不停,完了却又自相矛盾地弄块凹凸起伏的石头放进缸中央,好让蜗牛攀爬玩耍,好像儿童乐园里的假山一般。
几个月过去了,外面的草地上早已不见了蜗牛,而我家这几只,胃口却越来越好,生命力表现得也愈加顽强。我们除了远地的儿子、近在眼前的狗子,心里还得时时挂着这几只悄无声息的蜗牛。天气好的时候,移它们到窗台的外面,稍有寒意,赶紧端进屋内。蜗牛们一如我们希望的那样,换了水便新鲜了起来,扔叶子进去转眼啃出几个窟窿。日子久了,相处也不那么认生了,再掀开笼盖,它们不再受到惊扰,该做什么依然做什么,像极了阳台上那只养了四年多仰着四只脚子呼呼大睡的狗子,妥妥地把自己当成了这个家里的一员。
只是有一天,西风一边清洁蜗牛缸,一边心生惆怅,对那些蜗牛们说:“十月份我计划要休假外出,到时候,你们怎么办呢?”
看,还真是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