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菜

写下这个题目，连我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仿佛在说一件多么神秘的事，如同电视剧《麻雀》一样，以为讲的是动物世界，其实又不然。而我的心又是焦急的，因为在买白菜的时候，还顺带买了土豆——此时土豆在锅里雾气腾腾，我又拿不准用多少水煮它们才是刚刚好的，又不希望它们煮开花的时候浸在汪汪的水里，于是少添了些水，于是写几个字便驹子似的冲进厨房，掀开喧腾的锅盖一脸热气地探视；疾驰而来的还有狗子，它本在阳台的光里享受被收养后的幸福生活，禁不住主人这样的来回折腾，兴奋地一遍遍跟过来，以为那里是美国总统大选的现场，随时会发生什么大事似的。

与土豆一同进入我家的还有白菜们，一种叫“大白菜”，一种叫“快菜”。这个“快菜”在超市架上随手拈来，待到买来后在付款凭条上才发现它叫这么个不伦不类名字，之前我凭视觉感受一直唤叫它为“奶白菜”，因它长得像电视中有的文艺节目里刷白了脸的奶油小生，嫩嫩白白。“快菜”高高地搁置在超市货架上方，加上它的价格也太不白菜了，有点不待人见，高冷得形单影只。而我们司空见惯的乡野村夫大白菜，则成堆地码在地上，任人剥皮宰割，还附带参与超市的各种特价活动，价格低廉到它的前面总是排着长长的队伍。这支队伍来自这座小城的四面八方，特价白菜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老人们在冬日的清晨坐上免费的紫金花公交车，早早就来了。来了一边排队一边议论哪哪那的菜便宜，但归根结底都敌不过这家超市的白菜价。

就这么天上地下的两种白菜，不经意间同时进了我家厨房。因为价格的原因，我生怕“快菜”会坏掉，便早早下锅快炒了，就连菜心心也揪碎了伙伴着香葱、白蒜调节了细面条的家常味道。等到想起还有一颗特价白菜的时候，它已在排队等候下锅的过程中露出了憔悴与不堪，根部变黑，叶子变黄，正迅速往烂白菜的道路上滑坡。

买它的时候，它也不过一元钱！脑子闪现这个价格后，它便落入厨余垃圾桶。“咚！”的一声，它跌落得分外沉重，突然让我有点心痛，让我想起了另外一颗大白菜。

那年我还在少年乙组的学生时代，在一个隆冬下午的放学回家路上，突然发现路旁的枯草堆里，居然匍匐着一颗饱满圆润的大白菜。我满心欢喜地捡起来抱着回家，一路沉浸在沉甸甸的大白菜带来的福足感中，并不觉得天寒地冻路远腿短，到家的时候双手通红冻僵，还傻呵呵地报喜给家里添了冬菜。然而等来的并不是夸赞，爸爸心疼得直骂我是个傻瓜蛋，一把抓住我的双手捂在他温热的袖筒里，我才发现自己的手已经失掉了知觉。再眼瞅着那颗冻得跟石头一样硬的白菜被扔出去，我一边眼泪低垂，一边忍着手指的滚烫刺痛，一边听大人以及比我年长几岁的姊妹纷纷递来的教育之声，满心满脑都是懊恼！而在我真切的认知里，家里每年都要储备许多白菜过冬。那些白菜放在地窖的最里边，每几天取出一颗，小心翼翼地剥掉干枯的叶子，下锅时也不能大大方方地切半只让我们吃个过瘾。在留下捡冻白菜的笑话之后，白菜便特别地占据在我的心中，它每每与粉条炖在铁锅里咕嘟嘟的时候，仿佛就在诉说我们曾经走过的艰苦岁月。

转身回到厨房，我的白菜还在那里，它陷于土豆皮当中，黯然无色。捞它出来，刀劈手揪，它的菜心花一样地呈现出来，温暖的淡黄色，微微的清新香味。在这种香气里，我嗅到了它体内丰富浓郁的维生素C和蛋白质味道。捧起它，小心浸泡，不失掉任何能吃的帮帮叶叶。再来肥瘦相间的猪肉250克，粉条一把，这个小小的菜心像无数颗敦实美丽的大白菜一样，成为我家冬日里最喜欢的猪肉白菜炖粉条中的主角，使得它的命运更白菜。

再搜，“快菜”原来就是白菜，只不过早熟而已，它的营养等同于大白菜，只是样子小巧楚楚、色彩诱人、价格翻倍。我之所以优先地选择它，是真的无知还是另有心理的作用？生活中的许多往往都是这样，认为贵了就理应珍惜，高档的须是好的，并没有真正去探求它的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