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礼物的到来

周末的早晨，西风说要去花鸟鱼市场专门给鱼买救治烂腮病的药。回来的时候，却只买了一袋海盐。

我笑话他，一袋海盐，至于舍近求远到几公里外的市场去买？还附带升级笑话他，做事越来越不爱动脑子了。

饭罢，西风说：“给你买了个礼物，你猜猜？”几天前的劳动妇女节，我几十年操持家务，都不曾收到过来自西风的礼物。这不年不节的，礼物？肯定有猫腻。“你给我买礼物？怕是给你自己买的吧！”“嗯嗯，是送给我们俩的。”果然，自己买给自己的，我挂了个收礼物的名而已。不及我多说话，他的那个神秘礼物便自动现身了——一只小鸟。

这只不管不顾“扑棱棱”飞出来的小鸟是一只鹦鹉，它现身的时候像一个绿色的小团子，从阳台一路跌跌闯闯扑拉过来，不等站稳，一个趔趄先摔倒在茶几上。它细长的爪还不能适应茶几的玻璃，扑腾几下，横扫出一片狼藉，终于抓住了茶杯边沿，稳当了。我这时才细细看它，它身上的色彩丰富多样，头顶是灰褐色的，绕过脖颈的一圈橘色，渐变到背部时已成了灰绿，腹部却淡成了嫩绿，两爪和翅尖、尾梢又整齐划一地保持了麻雀灰。最引人注目的是它亮晶晶的小眼睛下面，一道轮廓清晰的白色弧线划出油油亮亮橘色的喙。

在陌生的环境里，它从东闯到西，飞又飞不高，见啥抓啥，懵懵懂懂不知何处能够落脚。这个礼物等不及西风隆重介绍，便这般亟不可待地登场。弄得西风手忙脚乱，慌不择物，顺手牵了两盏功夫茶的小盅装米盛水。西风声声召唤它飞起来，再像卖鸟人演示的那样，落到他的手腕叨米。尽管百般殷勤，还附加了积累几十年的养鸟经验，小鸟依然不肯张口进食，固执地想逃离西风的手掌，不想待在四只眼睛注视它的地方。

看它这般胆小，西风一边质疑是否又上当，一边安慰自己它只是只小鸟，不过怕人而已。随它去，它马上将自己藏在花丛中，掩在大大的绿叶子后面，以为我们看不见。我们索性就不去关心它，电视机屏幕上正在直播北京冬残奥会闭幕式，沙发侧旁的鱼缸里还有一条奄奄一息等待给养和救治的鱼，且让这只惶恐的小鸟先找一处歇息的地方吧。

第二天，它还是那么楚楚可怜，人只要靠近它一小步，它接连后退几步，仓皇地碰到花盆，胡乱踏过我新种的多肉植物，找个角落紧贴过去。把它领到客厅，它只对鱼缸里游动的鱼感兴趣，扣在缸角盯了半天水中世界，最终撑不住，掉落在沙发上。有那么一会，它居然扑棱到电视机下方，倒挂着观察这个世界。

西风一下班就围着它转，一次次手擎金灿灿的庆阳小米追着鸟儿跑，这只鸟儿并不理视他的好意，只一味地见他就躲。傍晚，我遛狗回来，看西风忧心忡忡，原来他借我的名义送给自己的礼物还不与他亲近，更焦灼的小鸟已经有近三十个小时没有进食。兴许是饿得发抖，西风喂不了食物，只认为小鸟冻得瑟瑟。用了一枚小巧的纸盒塞上棉布，再罩上厚厚的毛巾，也算是对这只可怜的小东西有了关照。安顿好小鸟，西风的心事却还没有放下，又开始在厨房里给小家伙蒸蛋黄米，一边蒸一边还叙述了一大堆我根本就不要听的理由。蒸好以后，一部分用保鲜盒收在冰箱，一部分浸了水，保持常温，计划在第二天一早再坚持不懈地继续投喂。

今天一早，小家伙精神似乎好了许多，我轻轻将它从盒子里托出来，它竟然没有躁动，而是紧紧地扣住我的食指。一夜之后，我仿佛成了它的亲人。西风见状，甚是欢喜，赶紧端来金黄绵软的蛋小米。我一手一动不动地支着小鸟，另一只手指尖粘几粒小米，递到它的眼皮下面。它警觉地向四周看看，我说：“吃吧，都是自家人。”说话间，它已衔一粒米到嘴巴里，两喙轻轻地“咂砸”一会，拌一下，吞下去。就这个姿势，它一口气吃了几十粒米，像是饿坏了。我又怕它一次吃太多，别撑着了。西风说，不怕的，鸟类不同于鱼类，意思是鱼儿们不知饥饱，弄不好会撑出疾病来。它还在不罢不休地吃，期间还走上餐桌自己吃。如果嘴角粘了米，它甩几下头，接着吃。我拿走它的食盒，示意把桌子上撒的也吃干净。起初它被桌布的红黄色彩干扰，看不见散落的米粒，等我点给它看，它马上叨进嘴里。在嘴里拌食的时候，它芝麻大的两眼明亮亮地看着我，仿佛要把我记在它的心头。

这顿早饭之后，我与它便有了相识。我呼唤它为“五妹”，它立在我的手背上，我带它参观家里的各个房间。教它认识这两天有点被冷落早已鼻子里冷哼的狗子，告诉“五妹”千万别惹它，它有玩死一只鸟被惩罚的过往。还叮咛“五妹”，那一缸鱼，只能隔着玻璃看，无论水中世界多么迷人，对它都是危险的。我在说这些的时候，它一脸神气，小脑袋转来转去，好像真的在听、也听懂了似的。

“好了，你可以自由行动了。”听我说完这句，它已经借势跳上书桌，开始在我的眼皮底下捣乱。一会上电脑，一会漫步在几本厚厚的书脊上，飞起来的时候，又不管三七二十一，落到哪算那里，我的水杯在它的翅膀下面不停地接灰尘。等我放开音乐，它安静下来，在书桌的角落里，先给自己挠痒痒，接着梳理羽毛。等整理好了，在我最喜欢的《教父》音乐旋律里，昏昏欲睡。睡觉时它的头耷拉久了，忽地一下抬头，睁眼，再徐徐地闭眼耷拉头。此情此景，像极了上学时早上九点多课堂上的我。

下午，它一直安安静静地待在阳台，我的脑海里便是它漫步在花花草草里景象。对小小的它来说，阳台上的草木足够成为它的春天世界。事实上，它蹦来跺去玩累了，就在没完没了地吃，把春天的故事全部演绎为吃。一小盅小米，它已默默无闻一点都不客气地吃掉了一半。此外，我还气急败坏地发现，我刚刚新出的多肉植物，每个肉嘟嘟的尖，都让它叼了一口。

明天，它是不是会变得更加肆无忌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