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要回去,临出门前,才给婆婆拨通电话询问有没有需要买的物品。婆婆的回复总是“我现在什么都好,你们不要胡花钱。”我们只好按照自己的想法分头准备,西风上市场购买,我在家里收拾,狗子黑仔似乎也听懂了我们即将的行程,激动地在门口地垫上转圈圈。
十一点多到婆婆家,大门紧闭。推门进去,看门的露露只“汪”了一声,听见我们的声音,立刻开启欢迎仪式——先是试图挣断牵引它的链子,奔过来;不然,便不停地跃起落下,抛起一圈尘土,兴奋地将自个儿罩在尘雾里跳舞。我再往前,它立刻停止了跳跃,胖墩墩的身子伏了下去,伸展两条大长腿,喘着热气。我蹲在它跟前,十指伸进它厚厚的皮毛当中,挠挠它,与它说说话。露露热烈地望着我,神情专注,仿佛我说的每一句话它都在认真听,又听懂了似的。随车来的小狗黑仔,满眼的失落,又不敢太上前较劲,怯怯地从我的身后挤靠在我的掖下,提醒我它的存在。
西风一边从车上取东西,一边喊:“老妈,我们回来了。”没人答应,又自言自语:“咦,老妈呢。”
走进屋子,桌上已有洗好的苹果,还有一小碟葵花籽。上次回来,记得我说过还是老家的葵花籽好吃,这次人还未到,葵花籽却早已被婆婆惦记在心。苹果是公公活着的时候种下的树结的老品种,年年枝繁叶茂、果实累累,虽然结的都是小果,每年秋霜之后摘下树,再放进地窖里,一直能吃到第二年的五月。而五月的时候,那几棵老树,添了新枝,花落了的枝节上,指头肚大的果已经探出了头。
煤炉上面,大铁锅慢悠悠地“咕咕”“嘟嘟”,焖鸡肉的香味徐徐而来。我啃一口苹果,再嗑几枚葵花籽,只一心一意专注于吃。也是,这个小苹果,在老家的土屋里吃,它的味道与带到城里又不一样,在这里格外香甜清脆,还有来自土地的凉爽,似乎才从树上摘下来、沉睡了一冬一春才刚刚苏醒一样。正当我抓起第二只接着吃的时候,婆婆进来了。她一掀门帘就看见我在不停不歇地吃苹果,赶忙阻拦我:“中午做的是鸡肉垫卷子,再吃苹果,就吃不动饭了。”“哪能,等会照样能吃。”我并不好好领会婆婆的好意,先吃过瘾再说。
说话间,才想起问婆婆刚才忙啥去了。婆婆说:“西边王家的地埂上有一片黄花菜,我摘回来你们回去时带上吃。”说这些话的时候,这个老太太满头大汗,正用黑乎乎的手抹脸和脖颈上的汗。院子大棚下面,一大筐黄花菜,是婆婆刚才出去一趟的劳动果实。黄花菜的旁边,还有择了一半的艾草,婆婆说:“估摸这几天你们要来,我昨天去沟里挑的。”接着,婆婆一一给我嘱咐这些黄花菜和艾叶带回去怎么吃,吃不了的又该怎样储存。不远处,水龙头下方还有一个大水桶,里面浸泡的也是黄花菜,是已经洗了三遍的黄花菜,也静候我们回去的时候一并带上。
吃罢午饭,太阳当头,婆婆趁我们休息,又急匆匆出去拨野菜,说还有一处的艾叶刚冒尖,最是鲜嫩,等我们下次来就长老了。其实长老的艾叶也逃不过婆婆勤劳的双手,这双手,从三十多岁就因为在土地上没日没夜的劳作而变了形,如今,七十多岁的婆婆依然不让自己的双手歇一歇。等到端午节,婆婆顺着她之前观察到的地方,一埂一埂地收割长高长出药效的艾叶,回家再将艾叶捋下来,悬在南屋的半空里阴晾。一年后,那些干燥的艾叶被婆婆揉成一个个拳头大小的团子,码在方方正正的纸箱里带给我们。整个冬天,或者乍暖还寒的初春,又或者秋意凉寒之时,我们用它煮水泡脚。在艾叶淡淡的芳香里,不一会儿,一股暖流便从脚底升腾到头脸,拭去热涔涔的汗水,西风总是要说:“还是老妈采的艾叶好啊。”
黄昏,在太阳落山之前,婆婆便催我们回去,怕晚了路黑。那时,车子里已装满了野菜、面条、自家的果蔬。面条是婆婆从邻居家找的黑面,又让村口压面铺的张家媳妇手工切成短面条,分装在若干小袋里,拿回来像速冻饺子一样冷冻。这样,什么时候想吃面食,随手打一碗醋卤,拨拉一碟小菜,下一袋冷冻面条,就是了。
晚上回到家,我顾不上做其他的事。只一心将婆婆带来的物品整理、储存,像当天必须完成的家庭作业一样严肃认真。等都安置好了,确保不浪费一丝一毫,我方觉得对得起婆婆一直来的牵挂,对得起婆婆那双黑黢黢长年劳累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