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子黑仔

领狗子黑仔出门，再不顾忌什么。就连别人开玩笑说：“这是你家的二儿子呀。”我也一点不生气，反而，拾柴捧焰，说：“哪？老大常常提意见，我们对待黑仔好过他！”

我家老大确实说过，说的时候笑呵呵的，没有一丝的忌妒心理。他还恨不得他的爸妈多一些视线关注到黑仔，以减少对他的遥控。

黑仔就这样名正言顺的成为我家的成员之一。每天早上，我都要陪它在小区的东南西北走一圈。有的地方，都已走过去了它还要硬扯着牵引绳再去一趟，低着头不停地嗅。我任由它沉浸其中，那些气味，无非来自它的同类，它只有通过这样的方式才能接触到，之后自己也留下味道，与其它狗子开展不曾谋面的交流。

它不像婆婆家看门护院的露露，一年四季卫士般守土有责，得到的都是我们对于它忠于职守由衷的称赞。它也不像一代一代驯化下来的宠物犬，血液里自带高贵，到家里自然会上桌子上床依在主人怀里撒娇。它是一只流浪狗，是二代或者三代的流浪狗，是城市化进程中疏于管理的乡村狗子满世界跑来跑去留下的后代。它初见到人的时候，很怕，眼神里全是急于要逃走的神情。在一个寒冬腊月又冻又饿还被小孩子的鞭炮追逐无处可逃的傍晚，黑仔瑟瑟发抖地缩在一处白色墙皮剥落的黑暗角落里，我们小心翼翼地捧起它带回家。第二天见动物医生，说狗子只有两个月大小，是一只独自流浪的小奶狗！之后，我们仔细它的饮食，培养它的习惯，琢磨它的心思，给它一个不仅仅遮风挡雨的家，还要留意抚慰它流浪时候留下的心理阴影。每年春节前后，小区里只要有鞭炮响动，黑仔便如惊弓之鸟，不管家门在何方，它总是慌不择路远远跑开，有时躲进车底，有时甚至逃脱了牵引绳，直到夜深人静，才悄悄回来。它跑出去，无论多晚，我们都要给它留门。回来后的黑仔像知道自己做了错事，不及我们张口批评，自己先跑到阳台的窗帘下面躲起来思过。五年多来，我们用餐桌上剩下的肉食、每天至少两次的户外溜达、以及走亲串门走哪带那的悉心抚养引导黑仔改变对人类的成见。它总算不怕人了，但也从不亲近陌生人。朋友们说：你家狗子还高冷得很。

黑仔的所谓“高冷”来自它所受到的伤害，还有它流浪血统里留下的印迹。否则，它一只流浪狗，处处夹着尾巴找食物找遮风挡雨的住处，有何资本用这么一个高级而时尚的词语来形容。自从收养黑仔后，在后来无数次碰到流浪狗，我特地留意到：无论你是否伤害它，还是给它们食物，它们都保持警惕远远地跑开。或许，在流浪狗的视界里，人类对它们的伤害大于关注。也是，人类本来就烦不胜烦，要操心的事情实在太多，哪有心情去理会到处野跑的猫猫狗狗。可就在那天傍晚，当我蹲下身子与这只小小的狗子四目相对时，我的心突然柔软起来。它弱弱小小，一脸无助，怯怯地打量我们一家人。打动我们全家的是它黑亮的小眼睛，单纯又善良。

自从黑仔认准了这个家，把我们当它的家人，它如幼童般亦步亦趋紧跟我们。清晨，我从客厅到厨房，到书房，到阳台……无论我走到哪里，它都跟随身后，我停下来，它顺势卧下，就在你的眼皮子下面。

午饭的时候，它又像猫一样悄无声息地圈在餐椅腿边，下颌支在地板上，两眼盯着我，一动不动。我碗里的肉食尽数挑给它，之后它又盯着西风，西风一边说它越来越不像话了，一边挑出肉块块递到它的嘴边。等我们向它展示了空碗后，它才甘心情愿地去吃自己盆里的粮。而这些口粮也是我们利用周末或者闲暇这它专门加工的，除了肉食，馍块，还有蛋黄、绿叶，复合维生素粉。

傍晚，它等不及我们洗碗，早早候到门口等待一家人即将进行的长距离遛弯。等西风到了门口，看我还在磨蹭，急忙奔过来碰碰我的腿，言下之意是“你就不能快点吗？”又怕西风先出门它自己跟不上，“喊”过我之后它迅速奔到西风脚边，不住地抬头看看西风又看看我，像是提醒西风把我等上一起走。有时看黑仔出门前来来回回扯这个牵那个，我们老两口笑哈哈地逗它：“狗子哎，你把心都操碎了。” 这个时候，黑仔总是抑制不住出门的激动心情，大尾巴摆动得更加欢实。

为了满足它迫切外出的渴望，我牺牲了自己睡懒觉的好生活，每天与它早早出门，看清晨的露水从叶子上滑落，看邻居家的花椒发了芽，看风把一树的杏子吹落半地……晚上偶有外出，我们心里惦记家里守在门口的狗子，差不多时候就打招呼走人，如若回来时顺便能给狗子带一根半截的肉骨头，便觉得进门时给憋久了还这么热烈迎上来的狗子有了一个能够说得过去的回应。看它乐津津地啃骨头，才觉得即将过去的这一天，还真的是好。

我们每次出远门，黑仔都会流露出各种不舍。有一次它硬要跟着我的行李箱上陌生人的车，而它平常我们不上车它是绝对不上车子的，它分明是认下了专门用来离别的行李箱。我们外出回来去乡下去接它，它必定时时伴在我们的身旁，生怕我们再丢下它。乡下有广阔的原野，有左邻右舍的狗子，还有让它能追来赶去的猫咪，它喜欢去，但只要我们不在，它还是不乐意留下。许多次，眼见我们的车子离开，它挣脱婆婆的怀抱，跟着车子奔跑，好久以后才垂头丧气地回去。从我们离开，它天天闷闷不乐地守在大门口，望着我们归家的路，巴巴地等我们。

这只狗子，我许多次要落笔写它，但它考虑到它既没有好好看过家，又不会做那些个讨巧的动作招人喜欢。它长大以后也只有小板凳高，四肢短短，跟着徒步几公里都走不回来，但我还是有千言万语要来记录它。它已是我们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是我们的欢乐、牵挂和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