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照片

姐姐那双闲不下来的手，跟着小视频学到了不少编织技术活，最后一一实践到给我织的毛衣当中。当她将织了一半的毛衣通过视频与我比划大小的时候，无意中提到了我小时候穿过的一件漂亮衣服。紧接着，姐姐便传过来一张老照片。

那是一张黑白的集体照，是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姐姐的初中毕业照。照片中，除了姐姐，还有当老师的爸爸，在靠边的一角，我偎在一位女老师身旁。

姐姐说，为了能让我参与其中拍照，她特地花费宝贵的时间打扮我。那件小衬衫是远在新疆的姨妈买给我的，而且这么漂亮的衣服她只买给了我，目的只有一个，让刚刚没了妈妈的我认她做妈妈。姨妈家有两个男孩，缺女儿，而我家有四个女儿，我是最小的那个，小到几乎记不得以前的事。后来，穿上姨妈送我的新衣后，我并没有跟她走。我还有爸爸和姐姐哥哥，在我贫困交加的生活里，每天睁眼能够看到他们，就是我幼小心灵的最大慰藉。那位失望而归的姨妈，在我记忆里，之后的四十多年里，再没有关心过我。我无数次庆幸，在那个缺衣少食的年代，年仅六岁的我，依然把家人的爱看得比食物和新衣更重要。

姨妈的模样已经模糊不清了，但那件花衣却深深地烙在我的心底。我穿着它，不放过任何照相的机会。我混在老师队伍里，还未到学龄，便与大我八九岁的初中毕业生一起拍毕业照。姐姐在我高高的羊角辫上扎上粉红色的水绸，让小小个头的我在中学生队伍里显而易见。

带我去照相的，不是爸爸，也不是姐姐，而是我身边的这位老师阿姨。当年我家住在她家隔壁，她和我的妈妈有着被下放的共同命运，加上都是知识女性，二人惺惺相惜。两家的孩子们，情同兄妹，上学在一起，放学还在一起，除了比学习的能力，还要比翻墙揭瓦的本事。妈妈离世后，我家风雨飘摇，舅舅姨妈们坐了一屋，商量怎么养活这么多张嗷嗷待哺的嘴。最终，我们也没有按照他们的分配让这个家分崩离析。亲戚们唉声叹气地离开后，我们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生活还得继续。隔壁阿姨看我们可怜，经常过来照应我们，手把手地教十几岁的姐姐缝衣做饭，隔三岔五送点馍、土豆之类的过来，还时时用她诲人不倦的师者语言鼓励我们迎难而上，帮我们渡过那段最黑暗的日子。

这张老照片，一下子勾起了许多往事，还有一串串珠子似的泪水。突然间，非常想念阿姨。

2月底的一个周末，西风驱车专门载我去追寻难忘的旧时光。在阿姨家，她断断续续讲已经模糊了的往事，又一一过问我们姊妹几个的现状，时而叹息，时而欣慰。聊天当中，阿姨说的最多的是“现在社会这么好，一定要好好生活。”其实，我们这次来，就是告诉阿姨，这么多年来，我们一直在努力生活，在努力过更好的值得父母和关心我们成长的人骄傲的生活。

离开时，我们紧紧相拥，阿姨声音哽咽，说：谢谢你们！

我一边下楼，一边挥手，泪水伴随着心声跌落在阿姨家的楼梯上——我们更要谢谢你们！正是你们，让我们在屋漏偏逢连夜雨的日子里见到了阳光，并与光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