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之后,我又多了一桩操心的事。
那是朋友家种植的花椒,眼瞅着它们一粒粒穿上了丹桂般鲜艳的红色,东边向阳的几枝上,还炸开了,像细碎的花儿开放。朋友却不管不顾,似有似无地让其野蛮生长。我每天路过,总要多走几步过去,望几眼。天长日久,竟也变成每天遛弯必须的功课,而且对一树的花椒粒生出莫名的喜欢。有时候看着看着,忍不住伸手摘几串,揣进兜里,回家投进当天的油锅里,这顿饭立刻有了不一样的味道。
有一天,家里只有半颗白菜,懒得去买菜,又不能不吃饭。那天清晨正好揪得小半把花椒,在胡麻油的高温作用下,不仅有椒麻的香味,还生出猪肉炖白菜的家常味道。惹得西风在菜盘子里扒拉来扒拉去,硬是问我“肉呢?”我说什么好呢,这些刚刚下树的花椒粒味道实在得让人迷惑,默默地给予我这样不入流的主妇以味道的支撑。
吃过一两顿以后,更加不能住手。赶紧给朋友打招呼,让她也同期收获。朋友却说,你见天儿地吃,就是最好的了。言语里全是再接再厉地鼓动,我越发不客气,索性拧紧了自家的调味瓶,天天流连在那棵花椒树下。也是,朋友是几十年的老朋友,常年累月在一起开心,除了一起相约逛山玩水,平日里柴米油盐酱醋茶也没少来往,那些工作上的不快、生活中的烦恼时时倒豆子似的倾诉,越到后来,情谊如同经年的美酒,久而醇香。
朋友住一楼,房前有院,内有一方小菜地。她点种的葫芦、茄子、辣椒和西红柿,一年比一年长得好。小院门一向虚掩着,是给我们几个邻居老友专门开的,闲暇溜达,不管她在不在家,如有果实成熟,随时进去采摘。天气晴好的时候,常常见她专注地侍弄这几样小菜,一株一株扶正,有的还用木棍支撑;而葫芦的秧,任其自然,或者匍匐在地面,或者攀爬上栅栏;还有邻居家的小西红柿、苦瓜,扯着长长的秧苗热闹地挤进她家的院子,我们出院门时顺手牵上几枚。这样的蔬果自然稀罕,带回家都要用心烹饪,装在精致的盘子里,开饭前还要将它们的来龙去脉一一讲解。有几次,西风连调味的花椒粒都一一找寻出来吃了,说别有滋味。
寒露之后的一个周末,朋友通知我共同收摘她家的花椒,正式分享一下收获之喜悦。可惜那天我正好不在家,没能及时参与。正在懊恼,朋友似乎隔空看见了我的遗憾,即时发来短信,嘱咐我安心玩,花椒专门留了两枝让我去采摘。这棵花椒树种了没几年,去年才陆续开花坐果。自开花以后,我已丢丢落落半生半熟吃了许久的新鲜椒果,可真到了红艳艳颗粒归仓的时候,如果不能站在高高的梯子上摘果,也必定是失落的。傍晚回家,透过厨房的窗户,抬头即可望见那棵花椒树,有两枝朝着东南方向,仿佛在向我招手。
第二天大清早,爬上朋友早已准备好的梯子,牵过带刺的枝条,满心欢喜地收获香气四溢的花椒。这时,太阳刚好从枝叶当中穿过来,洒我一身斑斓的光影,我的手穿行在枝叶之间,像绣花引针一样,纤巧地将一粒粒花椒运送到挂在腰间的小盆里。有那么一会儿,我情不自禁地唱起了歌,联想翩翩,许多美好的往事浮现,在晨光里跃动……
多年以后,我依然会记得这次愉快的摘花椒体验,就像曾经垒土烧过的土豆、瓶子里养过的蜗牛一样,鲜活在我的心里,长成暖暖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