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得其乐

今年春暖花开的时候，我最得意的是居然养活了几株花。确切一点，是泛称的花，实质上是多肉植物。

小的时候，在盘子里种过蒜。那个时候的无土栽培，一层水，一圈圈蒜瓣挨挨挤挤，放在温暖的地方，无论向阳与否，它们都会姿势端正地向上伸展。长到葱葱郁郁的时候，一边欣赏它的绿，一边一茬一茬剪来下饭。那种小有成就的愉快感觉，几十年了也不能忘怀。

成年后，有了自己的家，有了种花的广阔天地。但西风自述有十多年乡村种植的深刻体验和具体实践，又与土地有更为深厚的感情，我也不好意思班门弄斧、夺人更爱，家里但凡的花花草草全部交由西风一人打理。他的业余时间几乎都支配给了客厅之南阳面那个狭长的空间，围绕几笼鸟、几十盆花旋转了二三十年，乐呵呵的，不知疲倦。四十不惑之后，突然发现，家中的花一年四季常青的少之又少。原来西风养花就像种小麦，春天种上，秋天大多黄了，收获的是落寞与不甘心，还有对来年的期许。

在开展完批评工作之后，有大把闲暇时间的我便登台唱戏。西风说，你能养活花？语气质疑到伤人自尊。我说，好戏在后头，你等着瞧吧。他怎能知道，我决定种的是多肉植物。也是，世上“肉粉”那么多，可见这种植物种起来多么有希望、多么靠谱。

先是清空了闲置的各色各式大花盆，一律远远到地下室凉快去，把阳台最明媚的地方让给即将上场的主角。然后从某多多眼花缭乱的市场里花了二十元买了几十株各样的“肉肉”。尽管打开包装，实物与网购的图片大相径庭。但当初购买的时候人家就说随机发，安慰自己不过正好是随了不好的机而已。再说又没花几个钱，一大包包邮过来，我又怎么好意思计较？活在当下，该计较的是看我怎么养活它们，让它们肉墩墩地在我家阳台上葳蕤生长。

有了花，还得有种花的家当。几十元的东西，搭配的也自然是俯拾即得的物件。就像某相亲节目里男生们常说的话“女生条件太好了，我‘hold’不住”，把匹配、控制生生当成了成双成对的必须条件。且不说爱情环节里的那些个牵手到底要不要匹配，要不要“hold”住，要不要给荷尔蒙点面子。总之我的几角一株的多肉，供养它的盆是随心的，是可以迁就凑合的，不需要太多条件限制。家里几年不用的干果盘、空茶叶盒、豁了口的碗等等的大小容器都有了用场，多肉的到来改变了它们马上成为垃圾的命运。

还有土壤，刚准备网购一些。西风说，养个多肉，哪有那么贵气？于是，立志就地取材，把朴素的本质还给多肉，让说话的人没有话说。拎两只袋子出门，很快就发现，小区路牙子内侧，风吹叶落尘积，堆起一层松松软软的土。抹一溜三五米过去，袋子便满了。另一只袋子用来谋沙，再走几步，便有装修的人家，工人们示意，尽管装吧，只要你能提得动。

一切就绪，春日的阳光暖洋洋地隔着玻璃洒进来。像小时候玩泥巴一样，我坐在自家的地板上，面前一堆土，一堆沙，一堆盆盆罐罐。土沙混合、拌水，湿润地分装到盆盆罐罐里。放多少土又要加多少沙，全靠自个儿琢磨，凭的是感觉。就像做饭，下料要么适量要么少许，做出来的才是妈妈的味道、自家的特色。当然“小红书”之类的也会手把手的教授，但那样亦步亦趋邯郸学步自然少了纯粹玩的乐趣。接下来，那些唤作这莲那露的多肉们住进了我给分配的宿舍，有的单住，有的群居。占据了阳面的窗台，隔着窗玻璃享受百分之百的阳光沐浴。

再一天，一早起来便探头过去。一株株摩挲过去，有的培点土摁一摁，有的扶扶正让它端直了生长，有的觉得单薄再从别的盆里揪几片叶子搭在旁边……种上了它们，我心里便有了牵绊。常常开窗，让它们享受阳光、呼吸新鲜；还有一种按捺不住的爱，时不时拔出来看看有没有新的根芽发出来，再不就是不停地给它们注水，让它们快快生长。

一周之后，它们不仅没有长出新叶，还塌了水气，蔫蔫耷耷的，全然不顾种花人的感受。赶紧打电话请教我的姐姐，她上次远程指导我给狗子包扎伤口，效果很好，这次估计也能帮忙救救多肉。姐姐几次打断我介绍种花过程，批评我不懂常识还过于殷勤，必然是徒劳无功。说多肉适应能力很强，给点阳光就灿烂，你让它们自己生长就行了，别没事就浇水；还拔出来看，你到底会不会养花！？就像养孩子，管得太多，密不透风、揠苗助长都不是什么好事。

道理已经懂了，但还是忍不住要关心它们，所不同的是，关心的方式以亲切注视为主，轻易不动手。在我放羊式的管理下，多肉们终于自力更生一天天好了起来，长出了胖胖的叶，还见空就嘚瑟着发芽。有那么一二盆，肉嘟嘟地把个小盆挤得满满当当，我的喜悦当然也跟它们的长势一样溢出来，形成了今天这些文字。那些剪了枝掐了头的，生长得更加努力，长出的叶，又新鲜水嫩簇拥成一朵朵，瓜瓞绵绵。

当它们花儿般生出新的叶子，长成了我之前预期的样子，我的想法却更上层楼了。希望进一步运用叶插、嫁接、不定芽等方法，把这支队伍发展壮大，把自家的阳台变成多肉植物苗圃。这个心态，像极了学生上学时候的我，当他好不容易把英语考了85分，家长却只高兴几分钟，之后马上急切希望他考100分。

正是，在这个家里，一草一木，鸟儿们，我的狗子，个个都仿佛成了我的孩子，成了我殷殷寄予希望的各种美好事物。还有一件件用心买来的物件，与它们相守得久了，竟也如家人般亲切。常常抚着这个那个，回忆它们的到来，讲日子一年年的新变化。所有这些，都是我生活的小欢喜，是我用一生来奉献的自己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