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 乩

我不是宿命者，但我相信天上有双眼睛，人活在世上诚实、善良多么重要……

“开车不喝酒，喝酒不开车”，郑德早给自己定下了这样的规矩，并一直坚持得很好。今天，几位同窗好友聚餐，要乘他的车，郑德只好答应了。酒席上都是昔日同窗多年的好友，“酒逢知己千杯少”，郑德自是不能少喝。本来郑德好酒量，只是喝酒时有人提起了薛富，让郑德心里发堵，格外地多喝了点。渐渐地，郑德喝得有点兴奋……

酒局结束，开车送完朋友们回家，时间已经很晚了。宽阔的道路上几乎没有行人，郑德只是觉得路两旁往日亮亮的路灯今天昏暗了不少。郑德加了脚油门，身体仿佛飘了起来。

猛然间，叉路口冲出辆摩托车，刹车、打方向……都为时已晚，摩托车被撞出老远。郑德惊出一声冷汗、跌跌撞撞下车，抱起躺在血泊中的骑车人，猛然一惊：薛富？

……啊！郑德从梦中惊醒，天已大亮，妻子正在做早餐。郑德心怦怦跳得厉害，摸摸脑门汗涔涔的。这是梦?怎么这么清晰——郑德心有余悸。

见郑德醒了，妻子开始了唠叨，从妻子断断续续的叨叨中，郑德才渐渐清楚，昨晚酩酊大醉，是朋友开车把他送回家的。郑德仔细地回忆，只记得喝酒干杯，后来的事儿就断片了……而这个梦这么活灵活现，清清楚楚地撞倒了薛富……郑德狠狠地掐了掐自己，真有点摸不着头脑。

在郑德心里，薛富是永远的心结，只不过很多年郑德从来不愿去想，许多次有人提起他，郑德也总是努力回避。但随着年龄的增长，老同学聚会的增多，薛富这个名字越发勾起郑德的堵心事。

郑德上中学的时候，文革刚刚结束(学制较短：小学五年，初中两年，高中两年)，全国高中教育大普及，每个人民公社都开办高中班。普及高中班是好事，能让当时的每位贫下中农子女都能接受高中教育，但这个做法应该是勉强的、不切实际的。本来公社中学的教师大多是民办教师，没接受过正规的师范教育，教初中就已经很费劲了，他们当中能够胜任高中教师资格的实在是凤毛麟角，许多科目没有能够通读高中教材的教师。郑德就是在公社高中就读的，尽管郑德天资聪颖，在学校中成绩遥遥领先，但比起县级中学学生的成绩来还有很大差距。郑德的语文、数学老师还不错，物理和化学老师就差了许多，他的学习成绩留下了老师教学水平的印记。

本来郑德和薛富不是一届学生，薛富是在县一中读的高中，1978年高考名落孙山后才来到公社中学复读，与郑德成了同学。那一年郑德十五岁，薛富十八岁。

薛富也算好学上进，但总的学习成绩比起郑德来还是差了许多，只是薛富毕竟在一中读过两年，物理、化学经过好老师教，自然有一些基础，两科成绩比郑德略强。因为都是老师的重点关注对象，两人认识后一起学习、一起交流、一起玩耍，自然成了好朋友。

1979年的高考如期到来。郑德和薛富刚好排在同一考场的前后位，薛富在前，郑德在后。考试科目顺序是语文、数学、政治、物理、化学，那时的考场设施简陋、试卷题目顺序相同、考场纪律也很松散。语文、数学是郑德的强项，两科考试时薛富不断回头向郑德问答案，考试临近结束时，薛富干脆把郑德的试卷拽过去抄袭，语、数两科都是这样。郑德按学习成绩估计，两科薛富至少抄袭了郑德30到40分，而且薛富这样做严重干扰了郑德答题。郑德提心吊胆，心怦怦跳，考试成绩自然受了一定影响。

轮到考物理、化学时，郑德看着题目有点头疼，他壮着胆子捅捅前座的薛富，也试图抄袭薛富的试卷，连捅几次薛富不仅不回应，而且用两个胳膊肘像护住宝贝一样把试卷遮得严严的，郑德一个字也看不到。监考老师在考场走来走去，郑德觉得老师好像总在盯着自己，两场考试下来，郑德紧张得要命，一个答案也没抄到不说，自己的水平发挥也受到了一定影响。郑德心里很难过。

高考成绩揭晓，薛富入围，最后被一所中等师范录取，而郑德以几分之差落选。看到这个结果，郑德心酸得厉害，突然想起：高考前的一天，薛富不知从哪儿学来一种占卜方法，神神秘秘地拉上郑德等几位同学去他家里“扶乩”(注)，当时几位同学虔诚得很，关窗、锁门、洗手、磕头，占卜起来。郑德的占卜结果不甚理想，难道这是命？郑德不禁感叹……是命运就接受吧。

郑德本来被老师们寄予厚望，考前人们都认为整个学校考上一个也是郑德。结果却是这个样子，郑德心里感到很羞愧、抬不起头来，而考场里发生的事郑德在许多年里从未与人谈起。

……往事不堪回首，正当郑德胡思乱想的时候，手机响了，是同窗好友打来的。

“薛富走了，你去吊唁吗?”

“咋回事？”

“昨天晚上，薛富酒后骑摩托车同一辆汽车撞在一起，当场就没气了。”

啊？郑德惊坐在沙发上，使劲掐了掐大腿。这是真的？

　　注：“扶乩”，也叫“扶鸾”。是一种民间请神的占卜方式。具体方法是用一个板子，上面铺上细沙弄平。然后上面做一个架子架着箩，让两个人把架子端起来悬在空中，从箩上面垂下来一根绳子，上面吊着一根筷子，让筷子下头接触沙子，然后念动咒语，请来神仙附在架子上，据说架子会自己移动，两旁的人只要端着就行，不能用力，让它自己移动，筷子就会在沙子上写字或者画图，里面就是神的意旨。——这是大致方法，不同地区略有不同，但大致上差不多。

                                                                         2018年9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