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田长锁
中秋还在赶路的人,你说他想家不想家?
我的手机突然铃声大作,如一把旋转的电钻逼近胸口……
母亲说:“幺娃,中秋给回来?”一时间我不知道如何回答,我被钉在原地,一股气流扼住了咽喉,气流鼓荡着耳膜,如穿堂风呼啸。
就这样空气凝固了几分钟,母亲赶忙打破阒寂安慰说:“不回来也好,工作要紧,中秋天凉了,多加点衣服。”
此时我正在昆明开往贵阳的列车上,40分钟后车过老家羊尾哨。
我怔了一会儿赶忙接过话说:“现在去贵阳参加活动,这趟火车过老家曲靖羊尾哨。”
母亲知道我要路过羊尾哨,很高兴,问我去贵阳做什么,几点到……我一一作答,“有点遗憾,可惜羊尾哨这里没有站,不然可以回家来看看,明天就中秋节了,吃个团圆饭。”
车过羊尾哨,母子相距不过几百米却不能相见。母亲怔怔在那里。我看出出了母亲的心思。
我说“妈,要不火车快到站的时候我打电话给你,你再到羊尾哨的铁路口,我在最后一节车厢,到时候我再挥手,这样我们就能见一面。”
对于这个突然的决定,挂完电话我就后悔了,黑灯瞎火让一个老人走到铁路口这算怎么回事,可是母亲听完很高兴。
车窗外,落日失去了最后一抹余晖,远山只剩下黛色的模糊轮廓。
火车还有半个小时经过羊尾哨,那个时候天已经都黑透了吧,我还打电话给母亲站在路口什么呢?
火车穿过熟悉的地方,最熟悉的景致与最亲近的人就在窗外忽闪而过,兴奋和激动转眼成为远离的失落,那是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
羊尾哨那个铁路口,两边都是高大的高粱,近年来由于铁道多次提速,铁路两旁都围上了铁栅栏,唯一留下的一个铁道口也只有三四米。这列火车时速1百公里,那么通过羊尾哨道口需要多长时间,可能半秒都不到。
窗外一片阒寂,远山朦胧,我计算着时间和路程,睁大眼睛看着窗外,虽然临近中秋,可天公不作美,窗外乌云密布,月亮始终没露过脸,黑夜里却总也看不见熟悉的风景。
焦急寻觅中,我看见了远处有车流的光影,光影璀璨。再定睛一看,原来是富源站,富源站是我们邻家的车站,火车应该就在30秒前就驶过了羊尾哨道口,我一阵悲凉。
我赶忙拿起电话给母亲拨了过去“妈,今晚天阴,月亮没出来,车也太快了我没看见你啊,现在火车已经到了富源站了。”母亲也说:“刚才有一趟火车经过,但是天阴月亮没出来,车速也快,我想你一定在上面。”
我为自己的粗心愧疚不已。我是个健壮的汉子却在明亮的车厢坐着,母亲是个年纪大了的老人,却一个人在中秋前一天的夜寒风黑暗里站着,白白等了半天。
可羊尾哨的山山水水我在熟悉不过了,怎么会看不出来。 怀着愧疚的心情我对母亲说“要不,明晚返程我在富源站下车,住一晚再回昆明,中秋吃个团圆饭。”母亲连忙阻止,仿佛因为自己犯错似的。没有办法,可能也是置气,于是硬着头皮:“那就明晚还是这个站口,到时我走到最后一节车厢的车门,我打开手机闪光灯摇一定可以看见”。
又一次我执念地要求母亲又一次到那个站口,固执而残忍,我坚定地相信明天中秋月明,一定可以看见母亲的身影。
返程的中秋晚上,看着火车餐车三三两两的赶路人都聚在一起吃月饼赏月,看着车窗外皎洁的月光,我心中也多了了几分希冀。
中秋的夜晚寂静祥和,微风不燥。我早早就挪到了最后一节车厢的车门窗口,早早打开手机闪光灯,趴在窗边看着外面的世界,终于眼前出现了白底黑字的路牌“富源站”,我心砰砰地跳。
由于火车车厢内外温差大,车窗起了一层薄雾,我赶忙用手擦了薄雾,用手掌抵住眉骨,罩住眼睛寻找车厢外边的光亮!
中秋明晃晃的月光下,蓝黑色的模糊轮廓连绵起伏,就在一个路口,我终于看见一束由手电筒照着火车的光,再定睛一看,我终于看清了母亲佝偻的身影,月光下母亲一动不动地凝视着路过的火车,四方脸在车窗照明灯中忽明忽暗,神色莫辨,两鬓在中秋月光下更是银装素裹。我赶忙奋力地挥舞着手中的手机闪光灯,可是我刚一抬起手,倏地,火车开过了!
我马上给母亲拨了电话,颤抖地告诉她:“妈,今天中秋月亮很明,我看见你了,那束光。”
母亲也说;“我也看见你了,拿着闪光灯,今晚的月亮真明真亮啊。”两句话说完,窗外已经没有了羊尾哨铁道口,母亲也越来越远。
中秋的月光依然皎洁,列车行驶着,窗外还是蓝黑色的连绵起伏的模糊轮廓,而那个佝偻的身影和那束光却消失了……
月光照亮前行路,月光不负赶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