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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天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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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1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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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亮

早在吉林船厂时,倒也不逊于苏杭,舸舰弥津的壮景也近乎寻常,于此昌盛之时,人杰地灵,吉林的牛家却更可谓更是出类拔萃,在吉林城乃至东三省都颇具威名。牛家第四代少爷牛子厚,不仅开创了十几家商号,而且乐善好施,开仓济贫,时常自掏腰包分发粥粮给平民百姓。他又热衷于唱戏,教了不少青出于蓝的弟子,名气颇有超过梅老板之势,彼时门庭兴旺,进出牛家大门的门客将门槛都踏低了三分。

于是不久后牛家少爷便于自家的一个大饭馆里唱起了戏,内内外外男女老少都翘首以盼驻足观看,不论身份高低贵贱,牛家的小兄弟都会打上一碗汤,送上几碟菜,算是对老邻里的照顾,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有更多人捧场来壮大场面。坊间有一传言,吉林烧了场大火,燃了三天三夜,不少民居都已烧始殆尽,只因牛家平日乐善好施才幸免于此,或有神护之。

可惜好景不长,时至今日,若非逢年过节,家族成员难以一聚,纵使聚到了一起,也略显生分,往往谈过多礼节,反而不如近邻亲。

晚辈里只有哥三个,大哥忙着经商,二哥忙于考学,唯独老三继承家业,却也被视作异类,只因那两位早已忘却了家族所传承的纽带,甚至多了些许厌恶,或许是如今戏曲过于冷门难生资本……老三牛继林是个"闲人",常常漫步于先祖的故居,去感受那断井残垣;在香火氛围中为凌云寺磕三个响头;逛于博物馆去瞻仰那熟悉又陌生的列祖列宗……他常思索家道中落的原因,但也找不出个所以然来。

时间也随着一出出冷场的戏中渐渐流过,曾经青涩活力无限的少年,两鬓的青丝如今都渐成了白发,自知难以出息,也不得不让步于世俗,娶了一名名为李安汀的妻子,二人经营一家水饺馆,虽没大富大贵,日子也算过的安安稳稳,时而两人一起包饺子,继林也会唱上两句,两人会相视一笑,甜甜蜜蜜。但面对大哥二哥时而的登门造访,他会感到显得不安,似乎一起长大的哥哥随着体面的生活同自己之间也产生了一层无形的障壁了。

又是一年冬,继林大清早便扫清门前雪,哼着小曲,却也快活,想着自己十余载的戏曲生涯便感到悲哀,何为传承又何为主流?所谓的本真真的难以存活下去吗?但所谓生活就是应该着眼于当下不去空谈。过了半晌,小店里有稀稀拉拉的几桌客人,并不景气,同客人交流戏曲大都避之不及,大雪纷纷,门前的积雪扫了几番,庭上枝头的鸟去了又落,平凡人的生活大抵上就是如此吧。

吉林的冬天是很冷的,空气也干,日日夜夜守在这饺子馆里为平淡的生活更添了些许无趣,他又开始唱戏,套上棉衣、马甲、戴上狗皮帽子到门口开始演唱起来,从古唱到今,从咿呀哼唱到放声高歌,到了最后甚至拿出了积累几层灰的快板打了起来……在寒冬里他脱下棉衣,摘了帽子,收了马甲,穿着一件单衣在冷冬中仍唱的满头大汗。这不免引得几个小孩子好奇的驻足观赏,时间一久,这几个"老主顾"也会唱上几句,惹得继林也开怀大笑。

熬着熬着便到了冬至,这时的饺子馆当属是一年中生意最旺的一天,十余张圆桌座无虚席,夫妻二人在饭厅与后厨间来回奔走,虽然累到鼻尖上已沁出了汗,但心里也舒朗得很,等到忙活的差不多了,继林便支了个小凳坐了下来,邻桌的客人攀起了家常,聊着聊着话题就到了戏曲之上,继林难掩兴奋,拿了几样磨了光亮的道具,站到了桌子中央的一片空处,向客人一一拱手问好,接着便清了清嗓唱起了《智取威虎山》唱的那是老戏迷们听的全神贯注、手舞足蹈,小戏迷们沉醉其中、拍手叫好。继林看到了戏曲仍有人钟爱,一连唱了十余曲,那小小饺子馆中的身影也随着命运的齿轮同高台上的先人的身影融为一体,喉咙里那细腻的女声是他用几十载光阴铸出来的,胡须眼眉上下翻动的神态是靠青春捶打而出的,如今被认可便是最大的赞美,最后听着这雷动的掌声竟然落下了眼泪,拱手道谢回到后厨,见妻子也在门后闭着眼听着曲,继林打心眼里迸发出浓浓的暖意。

自打这一出好戏之后,饺子馆的生意越来越火,从夫妻二人的小店变为三层楼高的酒楼,在酒楼的二楼修了个大戏台,三层观众不论春夏秋冬常在每晚前来欣赏,就为听曲安神,久而久之,凡是来到饺子馆的客人,继林和他的小徒弟都会打上一碗汤送上几碟菜……

数年之后兄弟三人再见面,也许是年岁已高,再见时分外亲密,大哥拿出了一瓶陈酿,偷偷问到:“能让你大侄子和你学唱戏续祖业吗?”继林爽朗的笑了,应了,哥三个从日暮三分聊到东方鱼肚白出,最终笑着瘫倒在椅子上睡着了,如同儿时父亲哼曲哄睡一样安详

天亮了,或许这次天真的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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