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安是我老家,但我却记不清它的模样。四十多年前的夏季,有理由,没理由,总之我离开了山清水秀,贫穷落后的老家。是我与它无缘,还是我日渐老去的童心已经扑捉不到它日渐年轻的神韵。我成了真正的流浪者。虽然梦绕魂牵,却无缘厮守缠绵。明丽的初夏,实在是忍不住对它的思念,来了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我依稀记得它的轮廓,它却能看清我老去的容颜,游子在梦中,梦中是故乡。
坐在故乡与外市交界的山梁上,远眺故乡的山水——山川更秀丽,河水更清澈,天地更灵秀。我静静地看着它,默默地想着它,悄悄地读着它:有时想哭、有时想笑、有时想喊、有时想唱;我是疯子,我是精神分裂症。我望着故乡,满眼都是翠绿色,漫山遍野都是鲜花铺地。山里、田里、水里都是活的博物馆;我走着,看着,读着、记着、想着、笑着、念着……牵肠挂肚,朝思暮想。想写自己最熟悉、最喜欢、最难忘的人和事,可是无处下笔,无从说起,怕写丑了玷污了它的美丽;写俗了玷污了它的高雅;写高傲了玷污了它的谦虚。我想写老家,我很激动,很担心,我怕不能恰切的写出它的完美,于是,我写我从来未到过,这次回老家所路过的山水风景之印象,以表达我对老家的爱恋和思念。
1、母子山
一路风尘,一路风光,一路欢笑,不知不觉来到了云盖寺。云盖寺是很有名的古镇。想当年李闯王屯兵商洛山中,他部下勇将郝摇旗就在这儿征粮练兵,现在虽然看不到郝摇旗亲擂战鼓,手挥战旗威武雄壮的练兵场面,但仍然看到勤劳的云镇人在山巅,在坡间垦地种粮植树的动人情景。
依山而上,直到山脊,同行的一位老乡告诉我:这座山是有名的母子山,大小198个山头,共九十九对,故称“母子山”。听到如此美妙景致,我自然是不会放过,车到山顶我让司机停下车,强忍着脚的伤痛(昨天脚扭伤了,肿的就像馒头似的),一瘸一拐爬到路边的一个小山梁上,在这里,既可以俯瞰云盖寺,也可以在薄雾轻纱之下欣赏海市蜃楼般的镇安县城,又可以仔细打量亲密无间母子山的风景,真是一处观光的好地方。
站在山梁山,母子山横亘眼前:苍翠的山峰自县城火车站的河对岸呈弧形逶迤而来。每一个山峰侧前面都有一个较矮的小山峰相依相靠,且与高大的山峰生的一摸一样,活脱脱像一个幼儿斜靠在母亲的怀抱,吸吮着母亲的乳汁,静听着母亲的心跳。更像是一对久别重逢的母子膝足而坐,互诉沧桑。
起来,不见了污水横流,也闻不到霉臭味了,“真会变好!”我情不自禁的嘀咕了一句。
看着横亘了亿万年的一对对母子山,想着儿行千里母担忧的至亲思念。我默然无言地走下山坡,怏怏然坐进了车里,车开走了,我随车而去,母子山依然横亘在我的眼前,逶迤而来,绵延而去,九十九对山峰,九十九对母子,我是不是那第一百对呢?
2、路
镇安到东川,我没有走过,今天是第一次走。既然已经有修好的路,不管是弯弯拐拐,亦或是凸凸凹凹,只要有路就是很好的事情。出镇安县城顺河而上,不大一会儿就走完了十九公里的柏油马路,取而代之的便是云盖寺到黄家湾再到东川的一条地方道路。这条路自云镇起,沿母子山盘旋而上直达山顶,再依山而下,直通洵河。路基很窄,灰褐色的沙石铺成的路面,仅能容一辆车通行,但是路面平整洁净,就像一匹灰褐色的地毯依山顺河架起了一条通天的道路。更像一位舞女,挥动着长长的水袖,慢姿而舞。车行其上,只能听到车轮飞驰的“吱吱”声,没有震动,没有颠簸,只有偶尔拐弯时,将你的身体倾斜。你可以神情自若地观赏沿途的山川河流,碧树鲜花。
这儿的乡亲很自豪的说:我们的路窄,是我们一锄子一锄子挖出来的,我们每家每户都分一段,隔三差五就打扫一遍,有个坑就填起来,所以走着舒服,等我们再挣到钱了,就会把路修得更宽些,等几年你再来,路就会更好走的。
我遥祝乡亲们的路修宽些,路好走些!
3、县城掠影
“镇安县烂猪圈”这是我听到的对镇安县城的评价,不管是否确切,都足已证明镇安县城的脏乱差了。三十多年前的夏季,我为了所谓的金榜题名,第一次坐着大卡车长途奔波,你挤我拥的颠簸了一天,才从木王区颠到县城。下车后,老师、同学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哄堂大笑——汗水搅拌着滚滚的尘土把我们的脸上、脖子上、衣服上东一道西一道染成黄土色,唯独没有变色的只有溜溜转的眼珠子。
走出车站,观望沿街的景色,街上除了人多点,其它的还跟不上木王街道整洁,整个街道破破烂烂,污水横流,满城飘着霉臭味。四周的山峰就像一个大篱笆,东倒西歪的房子就像一个个猪圈,无怪乎人们称之为“烂猪圈”呢!
眼观此情此景,我就暗下决心:走出去!不要圈养在这个猪圈里。老天对我真好,我真的走出去了。但是,当我走过古城西安,走进开封,走进徐州,走过中原大地,走到齐鲁平原,走到五岳之尊的泰安,沿途看到的都是破衣烂衫,脏烂不堪。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到了九十年代末,我也走了近二十年了,又一次走进镇安县城,城里城外机器轰鸣,搅拌机昼夜不停,改河工程的炮声此起彼伏。“现在改河工程让县城增大了三分之一,街道也做了整体规划,过两年就更加面貌一新人是物非了!”我哥简介到。
是呀!人是物非了。这次出差路过镇安同行的人中就有一位是镇安县城人,不过也离开县城半个多世纪了。其他人都没有到过镇安。我们晚上十点多抵达镇安县城,所过之处灯火辉煌,整个街道整洁明亮,夜市生意红红火火,迎客送客来来往往。
平安到达目的地,人也就轻松下来了,看着热闹的街市,使人忘却了奔波一天的疲劳。我们一行五人兴致勃勃地逛了一会儿夜市,美美吃了一顿夜宵,便回宾馆休息了。而我久久不能入睡,今夜的镇安在我脑海里翻滚:观光游玩因景因人,来过的人对比着看,没来过的人凭印象看。同行的老乡大概也是游兴未尽,夜深人静了,还来敲响了我的房门,打开门高兴的对我说:“我就知道你没有睡着,我们两个再出去转转?”
“好!”我简洁地回答了他,便穿好衣服随他一起到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我很多年没回来逛逛了,现在变化真大,我都认不出来,要知道是现在这样,我当年就不会远走他乡了。当时真的是饿得要死了,不走也得饿死。”老乡似乎是自言自语,也似乎是跟我说。
“是呀!我也没想到。”
“走!我们再去喝两杯!”
“这半夜的,在哪儿去喝?”
“到老街去,肯定有开门的,没开门的,我也有地方去,我老房子就在后街。”
我懵懵懂懂跟他去了后街,果然有夜市没关门,我们随意要了两样小菜和两瓶洋河大曲就各顾各喝了起来,不知不觉间两瓶酒下了肚,老乡又要了一瓶,我说:“不能再喝了,再喝就醉了,明天还要赶路呢。”
老乡眼里流露着伤感说:“没事的,半个世纪没回来了,回来了你就让我醉一回吧!”
他打开酒瓶给我倒了二三两,就对着酒瓶吹了起来。我没好阻拦他,看着他沧桑的脸上写满了悲凉,也默默地拿起酒杯喝了起来。我们是怎么回宾馆的已经不清楚了。
一觉醒来已经是九点多钟了,同行的书记跟司机已经吃完早点回来了。书记见到我起床出门了就对我说:“昨天你们两个老乡偷偷出去喝酒,也不叫上我们,喝多了吧?”
“他说出去看看镇安现在咋样了,走着走着就到了他老房子跟前,他很伤心,就喝了起来,不知不觉就醉了。”我笑着说。
“就他伤心,你不伤心?”书记问道。
“我也有点,但跟他不一样。我只来过一次县城,也没待两天,生疏的很,没啥感情。”
“那到也是,今天放一天假,你就好好转转镇安县城,加深一下感情。”书记玩笑地说。
“那感情好,我们现在就转转去?”我说。
“你老乡还没有醒,不带他了?”
“他自己起来了自己转,这是他的地盘,丢不了,留个纸条,随他去。”
我们四个人在街上瞎逛荡,一条街一条街地走着。到处都是建筑工地,到处都是尘土飞扬。书记问我镇安有啥特产,我说镇安的特产就是大板栗和核桃,还有杆杆酒(甘蔗酿造的),其它的也没有什么了。直到下午离开时,我们也没有见到可以收藏、纪念的物品。
我们该出发了,书记看了看镇安县城感慨道:“这里人的精气神不一样,每个人都很自信、自豪、自爱、能吃苦。活不论大小,只要能挣钱,几毛钱的事都有人做,哪像其它地方的人,大钱挣不到,小钱看不上。在大街上随便跟谁聊几句,人家都是热情应答,悉心讲明白,这不是一朝一夕养成的,这纯厚的民风真是难得。”
“这种精气神就是最珍贵的收藏,还找个什么纪念品呢!”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也对,精神可贵!”书记呵呵一笑,随口说到。
该走了,我的心情很糟,看着镇安的一草一木从我眼前匆匆而过,是那样的熟悉,又是那样的陌生,我从熟悉到陌生的字眼里看到了游子的心情。
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