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 枪

前几天回老家，到幺叔家玩，站在院坝里，抬头看见薄雾中的鹞子崖上似乎有一个人正趴在那里打枪呢。看到这一幕，我的心忽然颤动了一下，当年狩猎的场景历历在目，彷佛就在眼前。

我的老家杨泗庙山大沟深，林密草丰，珍禽异兽众多，熊豹狼狐成群。它们经常袭击家禽家畜，糟蹋庄稼果木，成为了山里人的死敌。为了看家护院，驱赶和猎杀凶兽，每家都一支或是几支土枪。之所以叫做土枪，是因为这些猎枪都是自己制作的。

我家也有一杆土枪和一支三孔的铳子枪。土枪挂在火炉坑旁边的土墙上。铳子枪时刻装满了火药和铁籽，用松油封死，挂在大门背后。我六七岁的时候，一个人在家玩得无聊，就爬上板凳取下土枪，摘下火药葫芦，学着大人的模样，把火药倒进竹子制作的小桶子里，再装进枪里，用探条把火药筑紧，又找了一团头发装进枪里。我找不到铁籽，就把大豆当铁籽装进枪膛，正准备出门打一枪，父亲回来了，看着碗里装着的豆子，就一把夺过枪，黑着脸说：“不怕炸膛啊？装豆子！”就把枪口朝门槛上磕去，豆子就一粒粒地滚了出来。倒完豆子，又用探条掏出了头发，嘿笑道：“做得有模有样嘛！长大了就教你打枪。”然而，话刚说完，就掏出了火药，越掏脸越黑，掏完之后，足足倒了大半碗火药出来。父亲一脸害怕地说：“亏你娃子命大！”随即把火药倒进药葫芦里，盖好盖子，拿着枪出门了。我懵里懵懂地看着他把枪拿走了，从此之后我再也没见到这杆猎枪了。

土枪按枪托的形状分有：直把、弯把、没把（安电枪，把枪管装好火药和铁籽，设置好机关，安在庄稼地边守护庄稼）；按枪管数分有：单管、双管、三孔（三孔枪：又称火铳子，既可以当枪用，也可以当礼炮用）。用什么样式、几管的全凭个人喜好。这些土枪有些是祖传的，有些是自己制作的。

土枪制作并不难，自己制作好枪托，请铁匠按照枪托的长度和自己的喜好，打造一个枪管和稳固枪管与枪托的铁箍，把枪托和枪管箍上铁箍砸结实了，一杆土枪就制成了。

土枪的射程只有二三十米，制作精细的可以达到四五十米，射程远近取决于枪管的长度和铁匠的手艺。手艺好的铁匠，能把枪管内堂制作得非常光滑匀称，这样的枪管就打得越远、打得准。

枪托是猎人们精心培植出来的，他们在山上放牧或是挖药时，遇到长得直溜的车梁木就弯曲成需要的形状，经过十多年的培养，有碗口粗了就砍回来阴干定形。当木头干透了，就可以制作枪托了。枪托的制作很简单，在安置枪管的部分凿一大一小的两个半圆凹槽，大的稳固枪管，小的放置装火药的铁探条，再用刨子和瓷碗片把枪托刮光滑（那时候没有砂纸），一个精美结实的枪托就制成了。

土枪制作简单，开枪却不方便，要用纸媒子点燃火捻子才能开枪。受潮了，就会哑炮，当野兽冲过来时，枪打不响，很危险，因此，猎人们都会把枪挂在火炉坑旁边的墙上避免受潮。为了保险起见，每次打猎前都会把枪、火药、纸媒子、火捻子等烘烤一遍，确保干燥，才敢进山打猎。

土枪瞄准要把枪托靠在脸蛋上，枪声一响，后座力就把枪托撞到脸上，火捻子的烟灰也会喷到脸上，一个冬天下来，老猎人的脸都被火药熏得乌黑，脸也撞得发肿，可是为了打到猎物，改善生活，再苦再累，也乐此不疲。

转眼几十年过去了，土枪早已消失在故乡的岁月中。只有故乡里的人，故乡里的事，时时萦绕在心头。就如现在，站在院坝里，看着鹞子崖，回想曾今狩猎的场景，似乎听到撵后仗的人们，遥相呼应，吆喝着，奔跑着，用木棍敲打树木、石头；我作为其中的一员，也在山林中疯狂吼叫着，奔跑着，那种勇往直前的拼命劲儿至今都让我心跳不已，兴奋不已；特别是听到枪响，就像是自己开枪打到了猎物似的，满满的胜利感、收获感充溢心田。

一切都已化作云烟，土枪不例外，人也不例外。看着熟悉又陌生的故乡，物非人亦非，一缕烦愁袭上心头。

2023.08.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