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人有山里人的活法,常言说“靠山吃山”就是这个意思。我是山里人,自然也要学会山里人的活法。父亲自然就成了我的启蒙老师。五六岁时,就跟在父亲屁股后面学着放牛、砍柴、种地、薅草、打猎。他常说山里人只要勤快,犄角旮旯都藏着吃的,饿不死。
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杨泗庙的深山老林里野兽众多,一入冬季,生产队放假了,左邻右舍的老少爷们便三人一伙,五人一组的进山打猎。特别是下雪过后,猎人们会上山查看野兽们的脚印,发现了踪迹,就立马叫几个关系好的人潜进山中狩猎。狩猎是有严格分工的,分前仗和后仗。枪打得准的当前仗,其他人做后仗撵山。前仗提前赶到猎物有可能经过的地方藏匿起来,做好随时开枪的准备后,就吹一声竹哨。后仗听到哨声,就按照前仗的吩咐,分散开来,顺着沟底或是山坡向山顶吆喝而去。林子中的猎物听到喧闹,便慌不择路的在山林中狂奔,却不知道猎人对兽道滥熟于胸,早就守株待兔了。
猎物是按贡献大小分配的,开第一枪的分配最多,补枪的第二,剩下的前仗和后仗平均分配。实际上,一般都只有头枪,没有补枪。因为,土枪射程有限,都是等到猎物跑到眼鼻子跟前了才开枪,顶多十来米的距离,通常一枪毙命。不过也有例外,我在张家湾参加的一次狩猎,就目睹了打不死的“小强”。我们把野猪撵到康家表叔跟前,他立即开枪,野猪中枪,嘶吼一声,滚下一道石坎子。他极速跑到坎子边,看到野猪躺在坎下的枯草地上哼哼。他准备补枪时,野猪一个翻身爬起来,疯狂地向前冲去。前仗后仗的人相隔不远,一窝蜂地赶来,已经不见了野猪的踪影。康家表叔紧忙喊道:“赶紧撵!跟着血迹撵,跑不远的!”
这块山坡是撂荒地,多是半人高的蕨苔和茅草,还有一些灌木丛。受伤的野猪在草丛中逃窜,众人看到晃动的杂草,就知道它的逃跑路线。野猪感觉人们围拢过来,更加疯狂地左逃右窜。我们也不敢迎头拦截,人常说一猪二虎,野猪疯起来比老虎都厉害。我们所有人形成半圆之势,向它围来,距离已经很近了,我都能清楚的听到它“哼哧,哼哧”的喘息声。在这一刻,我感觉很害怕,手中的刀都在瑟瑟发抖。我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就看到康家表叔举起枪,准备补上一枪。野猪似乎感到了危险,猛然从我身前不足五米的灌木从中奔出,闪电般向鹞子崖冲去,吓得我一屁股坐在地上。等我从地上爬起来,跟着众人跑到鹞子崖边,野猪已经站在悬崖边上,看到继续合围而来的人群和黑洞洞的枪口,它毫不犹豫地飞身跃下。
我们赶到崖顶向下俯瞰,二百多米高的悬崖犹如刀切斧劈。我们看得头晕眼花,也没有看到野猪的踪影。康家表叔说:“下山找找。”我们正准备绕道下山,就看到住在山下的三叔、幺叔他们听到吵闹声,跑到崖下看热闹来了。当他们听到有一头野猪跳下去了,就帮着在沟底寻找。猛然间,有个孩子指着山崖中间的平台喊道:“在那!在那!”众人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只见野猪稳稳地站在悬崖中间唯一的平台上一动不动。
真是匪夷所思,一头三百多斤的大野猪跳下去,咋就能落到长不足三米,宽不足两米的的平台上呢?难道成精了不成?
康家表叔趴在山顶,瞄准野猪又开了一枪,野猪跳了一下,哼哼两声,又站着不动了。他继续装枪,继续开枪,大概打了七八枪,野猪才猛然向前一冲,就摔到了一百多米下的乱石中。结果可想而知,即便不受伤,从如此高的山上摔下来也会直接摔死。一帮人从山上下来,把野猪抬到幺叔家烧水去毛,砍成块分给所有参加狩猎的人。临走时,康家表叔一脸黯然地说:“我不打枪了!”
我听了很诧异,他嗜枪如命,咋就不打了呢?同去打猎的表哥说:“知道了,今天有些邪门,当心些!”
他黑着脸说:“晓得了!”就用枪秆挑着猪头、猪腿走进了夜幕中。
2023.08.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