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鱼

在扬州，观锦鲤，大明寺和趣园是首选之地。大明寺的锦鲤多为放生之鱼，久受经诵禅钟熏染的鱼儿们是否参透了鱼生？庄、惠二子濠梁之辩无解，后人又是否有解？谢康乐公云“薄霄愧云浮，栖川怍渊沉”，陶潜诗曰：“望云惭高鸟，临水愧游鱼。”是皆以鱼生为乐也，为大自在。

趣园的锦鲤与大明寺锦鲤一样肥硕而色彩斑斓如画，透明鲜亮的鱼体，或红或黑的点点墨团，是造化师点染而成的锦绣吗？不然，谁有这样的慧眼妙心将之描摹或镌刻。

再见趣园游鱼，鱼贯而出/入这个词瞬间就得到了完美的诠释。一条条锦鲤头向一个方向，首尾相接，排着舳舻千里的阵势，疾疾无声向前，仿若衔枚的军士，层次井然。偶有个别突入鱼队，或如箭一般游远，亦不妨其整练与向前，上下层次井然，互不相犯。与游戏无声相比，锦鲤嘬食丝毫不掩饰其嗜食之性。圆口满张，吸食石上青苔，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

鱼群之外，不时有“泼辣辣”一声提醒你还有另外一种不同。除了鱼尾簁簁之外，他们尝试其它的动作，除了潜伏水底，也有花式翻身与跳跃，所谓“鱼龙潜跃水成文”是也。鱼亦有不乐群否？鱼有独立思考否？鱼有离水而居之念否？若何泼辣辣极力一跃而出水面也！人皆见鱼若游于空明之境，而不知鱼也，赖水而生也；水也，鱼之束缚也，焉得庄生所谓逍遥之游哉！然奋力击响水面的一跃，也不啻于人类冲向太空的探索发射。

据研究，鱼的记忆只有若干秒，若何能见有人来即成群结队围拢向前而待食也？鱼宠、狗宠、猫宠、鸟宠，甚而至于人宠，不一而足。于人焉，何物而不可宠？宠物也，亦宠己；爱之者，缚之也，亦溺于己。

甚矣，何其迂也，臧僖伯之谏观鱼也！殊不知，观鱼者，亦以观我，适可以观照人生也。邵雍曰：“以物观物，性也；以我观物，情也。性公而明，情偏而暗。”庄子思而化蝶，宋儒“一草一木皆涵至理”，王国维物我两观，皆是有心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