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学生

真不想讲，讲起来就痛心。

20年前。

我连续教了九届高三，不少同事戏谑的称呼我“教授”，现在还配了一个“助教”——学习委员，语文科代表刘清雅。

她真是我的得意高足，标准的窈窕淑女，清纯文雅，说话的声音还柔嫩清甜，特好听。她有理有节委婉得体地拒绝了很多男生的死乞白赖的追求，排除一切干扰，一心决战高考。

周日晚自习，我提前来到办公室，快二质检了，准备讲一个作文专题，调用一个网上资料时，又忍不住点一下全县一质检的考试成绩，又看了一下那些早已熟记在心的数字，刘清雅，语文126分，全县第三名，总分561分，全县167名，心里又重复了一遍，她是这所农村中学里唯一的一个重点金苗子……我还俗不可耐地心算了一下，她能给我多挣的银子——高考奖金。我沉醉在这春风习习、花香迷人的傍晚。

刘清雅的成绩在班里遥遥领先，但是，她并不清高自傲，相反，她还常常以平等研讨的方式，帮助向她请教难题的同学。

语文自习课，我常请她帮我讲课，效果都很好。今天我打算让她讲这一小块——“最新最好素材的搜集和调用”……

今天真是奇怪，快上课了，她怎么还没来？这不是她一惯的风格，天还忽然下起了不大不小的雨。我有点急了，这个最好的学生不来，我还有什么劲讲课，讲课还有什么意义，还有什么价值？

我想给她打电话，她家还没有宅电，也没有手机。

预备铃响了，我站在教室门口准备上课，看了一下刘清雅的空位，我的心好像也空落落的。

忽然，我的手机响了，幸好还没上课，我还能接电话——

“喂！田老师吗？”

“是的，你是？”

“你的学生被车轧了，现在送在医院抢救……”

“哪个学生？”

“刘清雅！”

“啊！伤的怎么样？可重？”

“现在还昏迷不醒！”

“可有生命危险？”

“现在还不知道！”

“呼吸怎么样？”

“还有呼吸，有点微弱……”

我安排一下自习，让班长负责讲一下我的专题讲义，就匆匆地赶往医院……

给我打电话的是本校教高二语文的郑义老师，他家就住在304省道南侧，粮站大门的东侧，有门面房，他家属就在那开粮油店。车祸就出在粮站大门口，一辆拉煤的拖挂汽车，在这，后挂车脱钩，偏向大路旁飞驰，这时，正好刘清雅骑自行车到这，脱钩的挂车一下子就撞上去，斜轧过去了，当时真是触目惊心，惨不忍睹……腿骨、肋骨好几处骨折，内脏有伤……

我看见了躺在床上的刘清雅，脸色惨白，毫无血色。正在插氧、输液，护士还在忙配血，准备输血……刘清雅醒了，看见我，苦笑一下……我强忍住泪水，我怕在重伤者面前流泪，不吉利。

床边瘫倒一个长发散乱的妇女，满脸泪痕和灰尘，手扒着床如痴如傻愣在那里——这是刘清雅的妈。她爸在外打工还没赶回来……

那个肇事车司机，现在交警还没有追到……

第二天清晨，我正在刷牙，得到了刘清雅的噩耗，顿时泪流满面，牙也不刷了，饭也不吃了，骑个电车就朝医院跑……

现在，那样的拖挂车早已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