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先生小传

这位“钱先生”本来不姓钱，他本名叫仝梦富，钱先生是人送给他的雅号。

仝梦富出生在一个秦岭北部的浅山区，父母亲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他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哥哥几乎没上过学，人也老实，接近三十了还没有娶上媳妇，住地荒僻，家穷只能维持生计，这可咋办呀？父母急的睡不着觉，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最后决定以牺牲女儿的幸福来给长子换上一门亲。尽管仝梦富的姐姐理解父母的苦衷，但她也不情愿就这样毁了自己的一生，经过痛苦的抉择后，仝梦富的姐姐选择了逃婚，在偷偷地给父母磕了三个头后，洒泪惜别了最让她牵心、又最叫她痛心的家园，潜行于暮色中，走向难于卜知吉凶的县城。

仝梦富姐姐的不辞而别，给家里带来很大的麻烦，那位亲家人是个不好惹的人，三天两头前来闹事，父母既丢面子还没理，只得给人家多次的赔礼道歉，那家人还是不依不饶，非要仝家赔偿精神损失费不可，仝家人只好给了那家一百七十五元了事。

仝梦富的父亲是个只知道干活、心里搁不下事儿的庄稼人，亲没换成，还赔了人家一笔钱，这一百多块钱可是他一家子人用汗水换来、又从嘴上抠下来的，他心疼呀，可有啥办法。他恨儿子无能，恨女儿无情，恨自己命不好，怨自个窝囊，心事成疾，又没有及时医治，在一个秋雨淅沥的深夜离开了人世。

家里粜了仅有的一把粮食，还是没有办法安葬父亲，亲戚和邻里捐了一些，村上又想办法救济了一点，才让仝梦富的父亲入土为安。仝梦富的哥哥经人介绍，上了邻村一位寡妇家的门。这位寡妇人长的黑瘦，两颧突出，鼻削如刀，是个“克夫”的女人，前面已经死了两任丈夫，带着两个儿子艰难度日，她还比仝梦富的哥哥大五岁。仝梦富的母亲生活难以为继，每天早早的出门，在三十里以外的地方乞讨，很晚才回家，用讨来的食物变卖些现钱供仝梦富上学。就在仝梦富上初三的第一学期，母亲已经两个晚上没有回家了，仝梦富急忙找哥哥，第三天哥哥嫂子在一个小道旁的玉米杆垛里寻到了母亲的尸体。仝梦富的嫂子主动提出，拿出她家里仅有的几张木板凑凑合合钉了一个匣子，将母亲勉勉强强放了进去。

嫂子将仝梦富叫到自己的家里，她含着眼泪告诉丈夫：“有她吃的一口，就有弟弟吃的一口。”那一年，地方上实行为山区小学招收定向师范生，仝梦富的遭遇老师很同情，中招考试后就推荐了他去参见面试，仝梦富平时学习刻苦，长得也清秀，被师范学校录取了。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仝梦富又喜又悲。高兴的是自己十多年的努力终于有了一个令人比较满意的结果，熬煎的事这八百多元的入学费用从何而来。班主任和几名任课教师知道仝梦富孤寒的境况，分别给了他二百多元，嫂子拿出家里全部的黄豆粜了二百壹拾贰元，花了二十几元给这位弟弟做了一身像样的衣服外，将剩余的钱全部给了仝梦富，可还缺四百多元，仝梦富欲借无门。正在仝梦富和嫂子、哥哥抓耳挠腮的时候，仝梦富的姐姐托人捎回来四百五十元，解决了仝梦富入学的困难。

仝梦富的生活费不到一个月就用完了，他无法再向可怜巴巴的哥哥嫂嫂开口，他也无法联系到姐姐，饿的实在撑不住了，就到学校附近的村子里乞讨，同宿舍的同学知道后，力所能及的周济仝梦富，班上的女同学主动相约，每顿少吃一口用于接济仝梦富，在班长的提议下，全班同学为仝梦富捐钱、捐饭票。在学生会的努力下，仝梦富得到了一份兼职的工作，每天利用课余时间在学校里的一家食堂打工，食堂可以免费给他提供三餐。仝梦富就这样熬过了三年，从师范学校毕业了，分配到山区的小学任教。

仝梦富攀着羊肠小道，步行三天，带着一身疲惫，两脚水泡，来到了工作单位，一所叫做林家坪的小学。这所位于太白山北麓的所谓小学，其实只是三间草房。山区土缺劳力少，山墙只打了多半人高，任凭大风从屋里刮过。这草房虽小，但却像魔屋一样具有多种功能：村委会办公室，村干部宿舍，教室，教师的办公室，教师和学生的宿舍、灶房，还有群众开会的会场等等。学生是一、二、三、四年级的7个孩子，他们的课桌是三块长短不齐的木板。说是村小，可是还有三个学生家有三十里远，还得食宿在校，和老师吃的是一锅饭，点的是一个灯﹙山里没电，也缺煤油，砍些松树节巴点燃照明﹚，睡的是一个炕。更为离奇的是这里靠一根铁丝连天下，黑河上没有桥，只悬着一根八号铁丝，铁丝上吊着一个挂钩，要过河，自己先得准备一条绳，挽成环形挂在挂钩上，然后把左腿放入环内，左手扶铁钩，右手握铁丝滑行。河面宽铁丝中间下垂，从这岸到河中间是下滑，不需多大的力量。从河心到对岸属上滑，没有相当的臂力是不行的。

尽管仝梦富是苦出身，面对这种境况还是难以接受，这和他想象中的工作条件差距实在是超级大了，他一天都不愿意呆在在这里。可是村上的书记、村长还有三名村民好不容易将他弄过了河，他一个人实在是不敢轻易过河的，他听村长说过，曾有山外客滑到中间，眼发昏，手无力，倒栽下去吊在那里，险些儿丧了命。再说，他离开这儿又能去哪里呢？残酷的现实，他不得不考虑周全，只得留下了。为了让自己的心能静下来，仝梦富一有时间就读书、看报、练字和写日记。

半年后的一天，工委的教育专干一行三人来到林家坪小学，名曰是看望仝梦富，实则是检查仝梦富的工作，以便向县教育局汇报。这位教育专干姓童，大名叫兴民，原本是一名进山教师，后来转了正，从小学的主任、校长一直干到了工委的教育专干，自觉的顺水顺风，可有一件事情是他多年的一块心病，他有两个女儿，因为计划生育再不敢生儿子了，大女儿已经出嫁了，小女儿学习不怎么出色，那年中考后，童兴民塞给和他同村同姓的教育局副局长、兼招生办主任一万元，在中师最后补录时偷偷地填上了他女儿童艳妮。童艳妮现在已经毕业一年多了，分配到县城一所小学任教，县城有正式工作的姑娘少，尽管同艳妮长得一般，仍有人不断地给童艳妮介绍对象，童艳妮先后选择了两个个可心的小伙子，童兴民却提出了一个前提条件，对方必须做上门女婿，今后女儿所生的小孩一律的姓童，否则的话就免谈。童艳妮觉着父亲过于封建和武断，也耍起了大小姐的脾气，凡是父母托人给自己介绍的对象一律不予理会，赌气不回家。

小女儿是童兴民的命根子，他忍受了老婆的多次抱怨，他最痛苦的地方是女儿不能理解他的苦楚，作为一个有头有脸的领导干部，怎么能没有自己的亲孙子呢？这是一件多么不光彩的事情，说多丢人就有多丢人，免不了有人在背后会嚼舌头骂自己是“羞先人”。

当童兴民看到了仝梦富所写到的行书字和几篇文章后，心里猛然开朗起来，这个孩子长得文文静静，又有学识，又都姓童(仝)，尽管字不同但是音同，当详细询问了仝梦富的家庭情况后，童兴民心里一喜，这不就是自己苦苦寻觅的女婿么。

童兴民把自己的兴奋偷偷地掩饰下来，只是向同行的中心小学校长说：“将这个娃搁在这里太可惜了，也太窝囊。”两个星期后，仝梦富被调到了中心小学，不久又调到了区教委。童兴民经常将仝梦富带回家来，他老婆越来越看顺眼了这个孩子，就和丈夫商量，在家庭的范围内将仝梦富收做了干儿子。仝梦富以干弟弟的身份经常给童艳妮送这送那，童艳妮开始根本就没有用正眼看过仝梦富，她瞧不起这个近乎被父亲收留了的孤儿，可慢慢地她和仝梦富聊得来了，从工作到生活话题渐渐多了起来。童兴民看在眼里，喜在心上，但他还不能过早的揭开这个锅，女儿的秉性他是知道的，弄不好就会前功尽弃。

童兴民在教育局给仝梦富弄下来一个到省教育学院培训的名额，这可是多少刚毕业中专生孜孜以求的大好事，带薪学习三年就可以拿到一个大学文凭。童兴民没有急着将表格交给仝梦富，而是约他进行了严肃而坦诚地长谈，仝梦富慨然答应了童兴民的条件，力争到童艳妮的芳心后，做童家的上门女婿。

仝梦富到省城里上了大学，这是童艳妮没想到的。仝梦富每次从学校里回来先走到童艳妮的单位，不会忘记给她带个小礼物。小伙子出脱的有模有样，真有些玉树芝兰的样子，童艳妮开始正视了眼前这个干弟弟，越看越觉着有味道，有时偷偷地乐了起来，夜间时不时地浮想其他的一颦一笑。她的一位同事，想将在省城工作的侄女介绍给仝梦富，童艳妮心里猛地一揪，好像属于自己的一件宝贝要被他人抢去一样，敷衍过这位同事以后，童艳妮知道自己爱上了仝梦富，她主动给仝梦富打来了电话。

开始放暑假了，童艳妮住在学校没回家，她在有意等着仝梦富。当仝梦富到了的那天傍晚，下起了瓢泼大雨，仝梦富没办法回到干妈哪儿，童艳妮向他抛来了媚眼，留宿了仝梦富，短暂的羞涩过后，就是激情的迸火，童艳妮把自己的初夜给了仝梦富。

童兴民看到女儿对仝梦富的态度有所转变，心里喜滋滋的，他等着女儿来找他说这件事。童艳妮有时候去省城在学校附近开房和仝梦富过夜，有时候仝梦富回到县城和童艳妮同居，仝梦富很想将这事儿在童兴民跟前挑明，可童艳妮严令仝梦富不可这样，直到有一天，童艳妮发现自己意外地怀了孕，仝梦富才将他和童艳妮好上的事说了出来，童兴民为女儿举行了隆重的婚礼，通知了所有的同事故旧，县教育局的局长、副局长，工委的书记等一律到场，大摆筵宴近百桌，收取礼金接近十三万元。

女儿婚礼规模之大，收取礼金之多，在童兴民所居住的村上引起了轰动，街坊邻居从此刮目相看了这个只有初中文化、粗粗拉拉的男人，知道这个人不简单，官不大、权大，位不高、交往大。

仝梦富毕业后被分配到县城的一所高中任教，童艳妮也生下了一位女儿。为了让女儿能给自己生下一个孙子，童兴民通过关系将童艳妮抽调到教育局职教科帮忙，将仝梦富借调到县委组织部，这样就容易离开熟人视线偷生下第二胎，童兴民终于有了孙子。仝梦富在组织部干了两年，在他自个努力工作的基础上，辅之于通过关系，正式调进了县委组织部，在党史科搞文字工作。一年后，县上公开选拔乡镇副职干部，仝梦富报了名，经过笔试、面试和考察，顺利过关，被派往一个镇上担任副镇长。

仝梦富怀着对美好前景的无限向往走马上任了，他暗自发誓要通过工作实绩证明自己的能力，干出个样子来提高自己在家庭中的地位。他分管镇上的教育、文化和计划生育，他工作的很认真，一时间获得了基层的好感。镇上的初中校舍严重不足，还有危房，仝梦富多次在镇上的领导会上提出这个问题，书记、镇长开始置之不理，后来就有些厌烦。镇上的一所初中要搞基建，镇政府召开了集资大会，主管教育的副县长亲临大会，当场宣布自个儿捐款500元(实际上这个钱最后是由镇教委出的)，县教育局的局长和镇上的书记、镇长各捐款300元，副书记、和其他的副镇长各捐款200元。仝梦富觉着自己是主管教育的副镇长，这是自己的差使，为了调动村上干部群众捐资助学的积极性，也没有怎么多想，现场捐出了1000元，立刻引起了与会者的注意，会场上的副县长、镇上的书记和镇长显得有点尴尬，觉得是仝梦富抢了他们的风头、将了他们的军。几位资深的官场行家私下议论道，这个仝梦富真的是不知道啥，用自己的工资钱给自己挖坑，有他好受的。

学校的基建刚铺好摊子，仝梦富为此忙的焦头烂额，这天镇政府的办公室主任找到他，说镇长老家的房子已经推倒了重盖，他也是为仝梦富好，藏头露尾地建议仝梦富将学校盖教室的砖给镇长家里运个七八万，仝梦富一听就一阵子的不痛快，他心里想，我为了建校筹这个钱腿都跑细了，嘴唇都磨薄了，拍着胸脯向村组干部保证，决不允许任何人以任何方式侵占或者挪用建校材料，八字还没有一撇镇长的手就伸过来了，这个校还怎么建？仝梦富直说了自己的难处，婉言拒绝了。党委副书记的儿子准备结婚，整修婚房需要几根檩条，另一位副镇长前来给仝梦富打招呼，仝梦富一口就回绝了。仝梦富去县党校学习了一周，回来后知道镇多经办的主任(兼任建校委员会的副主任)通知砖厂给镇长的老家运去了八万砖，仝梦富的肺都要气炸了，赌气在家里睡了三天，最后在老丈人童兴民的劝导下才去上了班。在年底的人代会上，仝梦富是唯一落选的副镇长。

仝梦富窝在家里，内心象充盈着苦胆水那样的涩苦，妻子的冷漠、岳母隔三差五地数落，令仝梦富的心情像打翻了五味瓶那样难受，委屈、后悔将他推向了精神崩溃的边缘。童兴民毕竟在官场混迹多年，知道处理象女婿这类事情的窍道，如果上面有人且能能花些钱的话还可以将坏事变成一件好事，为其争取到一个上升的机会。童兴民生气仝梦富不懂事，在做了恨铁不成钢的数次埋怨之后，他花了三天的时间觍着老脸找到曾经做过他上级的县委副书记龚得顺。这位龚得顺龚书记曾经做过山区乡的乡长，后来又当上了乡党委书记，在工作上曾经和童兴民打过多年的交道。就在童兴民和龚得顺见面后不久，龚得顺的老泰山去世了，童兴民一看机会来了，领着仝梦富去了龚得顺的岳母家吊唁，还主动给人家帮了三天的忙，这亲戚不是亲戚，乡党不是乡党，八竿子都打不上的关系，让仝梦富尴尬极了，怕见熟人，怕人问他们之间的关系。临走的时候，童兴民背着人将一个装有两万元现金的信封塞给了龚得顺的爱人。

二十天后，仝梦富接到县委组织部的通知，他被调到山区一个乡担任副书记，一个月后担任了代理乡长。该乡中心小学有个进山女教师(进山教师不属于正式教师)叫范琳琳，二十七、八的年龄，高个子，大眼睛，长得白白净净，她与乡党委书记梅冠敏关系暧昧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乡政府和教委的人没有人不知道的。范琳琳想当市级的先进教师，以便为她下一步转为正式教师做好铺垫。梅冠敏不便开口，仝梦富主动出面找中心小学的校长、教委的教育专干谈话，后又去县教育局约主管此项工作的副局长和人事科长吃饭，范琳琳终于被评上了，在教师节前夕的表彰大会上受到了奖励。梅冠敏心存感激，作为回报，半年后就叫仝梦富当上了正儿八经的乡长。

范琳琳转为正式的教师后，旋即出了山，在梅冠敏的运作下又调出了教育系统，在县工商联上班，工作自由，比起在学校里教书不知要轻省多少倍，梅冠敏又在范琳琳的附近买了房子，一有空两个人就腻在一起。梅冠敏的不知收敛的举动引起了他老婆的警觉，弄清楚了底细以后，梅冠敏的老婆拿出了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招儿，不但在家里闹，而且到乡政府闹，严重地影响了乡政府正常的工作。她还嫌不解气干脆跑到县委大院里闹，县委办公室立即打电话到乡政府，要仝梦富立即来县委平息此事。

经过这样一闹腾，梅冠敏声名狼藉，引起了县上领导的反感。他怕见熟人，怕人问及此事，没有心情去上班。借此当口仝梦富对乡政府的关键岗位上的工作人员做了调整，会计、出纳和办公室主任都换成了他的人，他对会计、出纳提出的工作要求是，务必要保证他自个儿的花销。

  双树村发现了铜矿，秦淮矿业有限公司经过实地考察，有意开采，先和乡上洽谈有关事宜。仝梦富很是热情，他提出乡政府房屋破烂，急需重修，可是县财政上不给钱，要秦淮矿业给一些资助。秦淮矿业的老总答应给乡政府十万元，又将款项打到了乡政府的账上，可仝梦富就是拖拖拉拉不签协议。秦淮公司塞给了仝梦富一万元，仝梦富在秦淮公司的一名工作人员跟前面露难色，这位工作人员一打问，仝梦富才说他个人目前有一个烦心事，弄得他无心考虑工作上的事，他在县城托人买了一块地皮，欲自建一栋居室，可手头上的钱不够，他正在西借东拼。秦淮公司的老板知道期中之意，又给了仝梦富四万元。正在这个时候，梅冠敏那件事的风声基本上平息了，梅冠敏上了班，欲插手铜矿事务，和仝梦富打起了肚皮官司。秦淮公司的老总为了让仝梦富尽快签了协议，免得再进梅冠敏的庙烧高香，就在市上花钱找人做县上的工作，将梅冠敏调离了。

汉皇公司也想取得双树村铜矿的开采权，该公司的一位部门经理通过县经贸委的主任找仝梦富说这事儿，仝梦富告诉他们此矿已经有了意向。汉皇公司继续做工作，答应无偿给仝梦富在县城盖好楼房，装修和买家具一并到位，仝梦富有些动心了。促使仝梦富下决心背信弃义、决定和汉皇公司签订开发协议的最后一根稻草是缘于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名字叫贠秋芬，曾经是仝梦富的学生。汉皇公司为了拿下仝梦富，经过仔细观察和研究，把在陕南某城市发廊打工的贠秋芬挖到了他们公司，用于“公关”仝梦富。当贠秋芬出现在仝梦富面前时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当年穿着不整的山里女娃，如今出落成一个漂亮、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让他的眼睛为之一亮。 在接下来的日子，贠秋芬就经常出现在仝梦富的身边，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仝梦富经不住穿着暴露贠秋芬的色诱，将身边正在玩游戏的贠秋芬抱在怀里，猴急猴急地扒掉她的短裙，贠秋芬不惊讶也不推辞，温顺地让仝梦富“做”了自己。完事后，贠秋芬看到自己屁股下面有几点阴血，就嘤嘤地哭出了声，她对仝梦富说，我把自个儿的女儿身给了他，她就是他的人了，要仝梦富对她负责。

仝梦富在县城给贠秋芬买了一处三居室，作为俩姘居的爱巢。在这里他找到了一个男人的尊严和雄性的霸气，童艳妮那种居高临下的气势、童家对他的那种颐指气使他受够了，他十分反感那种寄人篱下的生活。

秦淮公司得知汉皇公司和仝梦富签了协议，派人来找仝梦富，仝梦富避而不见，秦淮公司的老总知道自己被仝梦富糊弄了，在强烈羞辱感的驱动下，指派专人负责收集仝梦富的有关信息。四十多天后，秦淮公司就将整理好的仝梦富索贿、受贿和包养情妇的资料分别送到了乡上和仝梦富公开对立的干部手里，通过他们的手送到了县纪委和书记、县长的办公桌上，他们又鼓动八个村的村干部(主要是双树村)到县政府集体上访，仝梦富一夜之间名声大噪，引起了新闻媒体的关注，县上领导怕把事情闹大，立刻宣布停了仝梦富的职。由于仝梦富知道县长和常务副县长等三人收受秦淮公司和汉皇公司“好处费”的事情，他们唯恐拔了萝卜带出泥，因而常委会决定仝梦富的问题只进行组织处理。

仝梦富被打回了原形，贠秋芬也飘然离去，童艳妮提出要和他离婚，仝梦富害怕自己再次沦落成“孤家寡人”，反复给童艳妮赔礼道歉作保证，童兴民看在孙子、孙女的面上才出面替童艳妮作了主，收留了仝梦富，仝梦富又成了这个家庭中的三等公民。

仝梦富在家里干着最脏、最累的活儿，他窝的都快要窒息了。他心里明白这此要在政治上翻身岳父童兴民是绝对不能指望了，一是童兴民的这个感情债的成本太高，他和他老婆对自己的数落和唠叨仝梦富实在是受够了。二是童兴民在官场所谓的“关系”随着时间的推移，有的调离、有的退休。现在的仝梦富手里既没有钱，也没有可以说得上话的人际关系，经过痛苦认真的思考，他清楚了自己只有拿出一种玉石俱焚的跳悬崖的精神才可能有翻转的可能，否则的话将永无出头之日。

仝梦富为了拿到县长、书记(原来的县长升为了县委书记、常务副县长成了县长)在双树村铜矿发包时受贿的证据，找到贠秋芬，希望她能帮帮自己。贠秋芬估计仝梦富是想和自己上床了，心里就有些不屑，当坐在她面前的仝梦富没有对她动手动脚的意思时，她估计他肯定是来打自己的秋风的。仝梦富低着头一时没有言语，贠秋芬就有了些许的怜悯，毕竟这是个和她上了无数次床的男人，尽管因为他，她遭受过童艳妮三次的辱骂，但他付出的代价比自己不知要大多少倍，想到这里贠秋芬脱去了外衣，半躺在沙发上，欲用自己的身体再满足一回仝梦富。可仝梦富依然没有动，这让贠秋芬多少有些扫兴，叉开双腿露出了内裤坐到仝梦富的腿上，盯着他的脸问道：“如今学乖了！”

仝梦富不敢正视贠秋芬那火火辣辣的眼睛，叹了一口气，慢慢地说出了自己此次找她的来意，贠秋芬笑了一声说：“你要叫我给你办事，就这么个态度，我哪来的心思呀！”仝梦富就搂住贠秋芬亲了一口，贠秋芬趁势躺在他的怀里，不大一会儿就云雨巫山了。

为了得到秦淮公司行贿县上领导的证据，仝梦富被打的头青脸肿，他咬着牙忍受着辱骂和拳脚相加。仝梦富将这些材料打印成文亲手送到县长的办公桌上，县长知道一些仝梦富的底细，估计他不会有太大的动作，没当回事儿。一个半月后，县委班子要召开民主生活会， 市纪委和市委组织部要来领导参加，仝梦富提前做好了准备。这天上午九点多钟，仝梦富打着灯笼站在县委小会议室门前，县委办、政府办的工作人员急忙上前拦阻，仝梦富高声叫喊，“领导受贿，暗无天日，冒死申诉，青天何在？”县委书记赶紧让组织部长出面，组织部长将仝梦富拉到自己的办公室，知道他的病害在那里，就单刀直入问他有什么要求，当场表示尽快安排仝梦富进部局工作。

仝梦富的好梦做的很是不尽人意，二十天后他被任命为县档案局的第二副局长，仝梦富有一种被耍了的感觉，他找组织部长好多次都没有见着，最后他连发了三条带有威胁意味的短信才见着了人。组织部长和仝梦富玩了一会儿太极，告诉他县上领导在人事安排上是如何地难场（1），也很重视他的要求，希望他能理解，以后有机会首先得考虑他的要求。

仝梦富没有发横，出来后他仔细玩味着组织部长的一番话，觉得里面有个很清晰的暗示：他要想得到理想的岗位不能光靠抓领导的小辫子，还必须做一定的感情投资。这个“感情投资”的权威解释就是要给领导送“好处”。这个“好处”不是个小数字，一万、两万是拿不出手的，人家也根本瞧不上眼，弄不好还要起副作用，仝梦富私底下了解了一下近期的行情，最低也得五万元。这可难坏了仝梦富，他自己没有钱，童艳妮有钱他要不来，“钱”再一次成为他痛心的窘涩。

仝梦富东凑西拼借了三万元，硬着头皮给童艳妮作了保证、发毒誓、跪了搓衣板后，童艳妮才给了两万。仝梦富将这五万元装进一个信封里，送到了组织部长的办公桌上，组织部长看了一眼，放到了抽屉里。二十天后，县委决定将党史办公室从组织部里剥离出来，将地方志办公室从档案局里分离出来，新成立一个党史办公室和地方志办公室的正科级双管单位 ，两个牌子一套人马，地方志方面的工作由县政府负责把关协调，党史工作由组织部分管，任命仝梦富为主任。

仝梦富又一次失望了，他哭笑不得，心一横，牙一咬就认命了，为了及时还上这五万元的窟窿，对从他手经过的每一笔钱他都要做些手脚。但这毕竟是个小单位，是靠着财政拨款维持运转的，对于上拨下来的办公经费下属每花一分钱他都感到不爽，手下的人能走的都走了，只剩下了两个人，有好几个想调进县城的人，知道地方志办公室有空缺的编制，托人找到仝梦富，仝梦富口里应承着，可就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等对方给他了足够的“好处”（一万元起步）他才开口叫办手续借调进来，要正式调进来的话，要他签个字、盖个章，没有两万元他是不会做的。仝梦富对金钱特别疼爱成了一个习惯，而且日益月滋，在圈子里人就称其为“钱先生”。

仝梦富几乎每天都要掂量着手中的权力，思索着其中有那些优势还可以给自己带来实惠。一天他从一位在外工作多年的本县人士交谈，从中受到了启发，他立马决定，以史志办的名义编一本《名人录》，将事业有成的在外工作的人员编辑起来，成册印刷。他安排手下的工作人员四处打听、收集在外有权、有势、有钱人士的联系电话，他或通过人，或者亲自打电话认识这些人。这些人士在外多年，绝大多数桑梓情深，乐意尽其所能为故乡做点什么，更盼望能在史册留名，就按照仝梦富的安排，纷纷成立了同乡会，邀请仝梦富前去观光、座谈，仝梦富每到一处，吃好、喝好后都会哭穷，大家也都知道修志书这是一个坐冷板凳的差事，大都给个五千、一万，个别的还给了两万元，仝梦富很留意结识在市上、县上领导跟前能说得上话的这些乡党， 广结人脉，为自己下一步东山再起，政治上再求进步做好铺垫。

仝梦富编篡《名人录》的报告被主管的常务副县长否决了，他郁闷了几天后，就拿着集资来的二十多万元作为首付，在省会城市按揭了一套三居室的商品房。按照上级的规定，党史办要出一本书，仝梦富在向新来的组织部长汇报工作之后，委婉地说出了自己的难处：党史办是个没有钱的单位，很想“孝敬”一下领导对自己的支持，可总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言下之意是要组织部长这次多给些钱，让他“意思意思”。组织部长也是在官场的老江湖了，心里跟明镜似的，默许了仝梦富将每本书的印刷成本抬高了两倍多，在仝梦富的申请报告上签了字，然后他出面让县财政拨付了二十万元。仝梦富手里拿着余下来的十二万元 ，心里跟喝了蜜似的，左看看右看看就是舍不得分给组织部长。他心里着实矛盾，不给吧不合适，给的少了还不如不给，给的多了就等同于割自己身上的肉，自己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逮住了这个机会，过了这个村再难有这个店了，不像组织部长，天天有机会捞钱，月月有可能结交权贵，他哪能在乎自己手里这点可怜巴巴的钱？仝梦富推想着、斗争着，回避着组织部长。

两个月过去了， 组织部长没有等到仝梦富的“上供”，就有一种被玩弄的感觉，但他没有表现出来，在心里狠狠地记上了一笔。县人大常委会的侯副主任出面将自己的内侄媳妇想搁到地方志办公室，他和仝梦富还有一段交情，当年仝梦富抽调在组织部时就在他的手下工作，是他出面推荐、支持仝梦富参加公开招聘乡镇副职考试的。仝梦富倒是答应了侯副主任，只是说要等机会。两个半月后，侯副主任的内侄媳妇进了地方志办公室，仝梦富从侯副主任的内侄媳妇手里要了一万三千元，他知道侯副主任的内侄在外地工作，好多次猥亵这位年轻的少妇。侯副主任从夫人口里知道这一切之后，气的五窍生烟，好一个仝梦富白眼狼！怪不得人称你为“钱先生”，你竟这样不给我侯某面子，就不要怪我下手狠了。侯副主任根据内侄媳妇提供的证据，列举了仝梦富四大劣行：一是索贿受贿，向六位调进人员索贿；二是通过印刷商，贪污国家和集体资金近二十万元；三是打着地方志的旗号行骗，骗得多名在外工作老同志二十多万元；四是将地方志办公室变成他的家庭，肆意妄为。

侯副主任到纪委书记的办公室，详谈了仝梦富的四大劣迹，要求县纪委调查处理。县委书记、县长不同程度的知道仝梦富打着地方志办公室的旗号在外敛财的举报，也很生气，同意纪委立案调查。

仝梦富案很快就被移送到司法机关，被判处有期徒刑八年。他入监时间不长，童艳妮就和他离了婚。在号子里，仝梦富吃尽了苦头，那里面的牢头，看他没有监狱方面的关照，在社会上也没有大帮派 ，也没有人给他送钱、送物，他本人也没有发横、发愣的本事，又是一个吃过“皇粮”的贪污犯，他就成了十四个人中最低的一个人，成了地道的“孙子”，干最脏的活，吃人家剩下的饭，给狱霸洗脚、捶背，轻则骂，重则打，还不敢吭声。他是这个号子里文化程度最高的，好几个人不识字，他就为其代写家书，学习时读个报纸什么的，这个时候他的日子才好过了些。

在劳动改造的过程中，仝梦富结识了一个叫作“白石”的狱友。此人年长他五岁，原先是某县公安局的副局长，因为他最心爱的小情人上了局长的床，心怀愤恨，遂产生了除去自己当一把手的愿望，经过半年多的组织准备，雇佣的两人未能砍死局长，事情败露后，他就被送进了监狱。

仝梦富和白石逐步成了好朋友，他就将自己的苦水一古脑倒了出来，白石比他见多识广，慢慢地帮他揭开心中的疑团。

白石告诉他，多亏他幼年出身苦难，如今才能坚持下来，像他这样妻离子散，缺乏关爱的服刑人员，大都破罐子破摔，或者精神崩溃。

  白石又指出他之所以在官场翻船，犯了两个原则性的错误：一是眼皮子浅，大小好处都要捞，与下属、与领导争利，自个儿就成了“孤家寡人 ”，一出事儿墙倒众人推。有些人从不在明里争利， 可人家在帐薄背后吃大馍，在暗地里搞得肠肥脑满，人还夸奖有本事、有能耐，你吃了一个跳蚤被勾住了舌头，人家吃了一头牛没事儿，官照样地当，你说你也检举了三个人，想立功，争取宽大处理，可事儿没成，你倒给自己又栽了刺，这些人今后能不报复你吗？

二是吃了“窝边草”，红楼梦里的那个“护官符”的情节里面说的其实是个至理名言。再看看你，提出能进县级机关的那个不是有关系的，你向人家伸手要好处费，又打人大常委会副主任内侄媳妇的主意，还放组织部长的鸽子，你这不是自己找死吗？你看那些“干大事”的人，自己捞了钱就会拿出一半左右的“上供 ” ，上下打点，造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的事实，就像过去的连坐一样，一旦出了事，那些上头的人为了保全自己也的使出浑身的解数，所以常常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在一般情况下，你检举揭发也没有用。有些人说，现在的反腐败是隔墙抛砖，砸着谁谁倒霉，叫我说，如今落马招祸的官员大都是不识秤（2）的主 ，你说你怨的和窦娥一样，我看你怪不得别人，就怪你自己。

仝梦富这时候全明白了，真可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呀！      

这正是：

农家贫生命多舛，

宦海几沉工夫浅。

敛财好色本有窍，

囹圄悔泪铁窗寒。

注：

   （1）难场——陕西关中方言，困难、不容易办的。

   （2）不识秤——方言，不明事理、不识时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