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德的村庄

庚子年的大幕刚刚拉开，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疫疠就像鬼魅一般，迅速地疯狂于荆楚大地，进而又向全国蔓延。党中央、国务院及时部署，全国各地纷纷响应，封城的封城，封村地封村，中华大地的山山水水、村村寨寨森严壁垒，抗击瘟神。

我家所在的村庄位于关中平原上，南依秦岭，北瞰渭水，是一个有近五千人口的老村子，据有关考证这个村子在隋代以前就有了，叫“孝子岭”，至于取名的缘由不得而知，现在的村名“大寨子”是唐末镇压黄巢起义时因驻军而留下的。出入村子的多条路都被村干部组织人力堵住了，只留下了一条只供单人出入的道路，村干部们轮流值班，盘查行人，不让外来的人走进村庄。开始的时候，乡亲们很不习惯，但都能理解，默默地支持村干部的工作。

村子里出现的新的变化，年青人比以往多了，没有了过去的喧嚣和车水马龙，就连除夕、破五的鞭炮声也少了许多。乡邻们出门时都带上口罩，没有了过去众人围在一起海空天阔地大声扯谈、脸红脖子粗争论的场面，平时见面也是点点头、挥挥手表示问候，显得礼貌而又文雅。

农家人是勤劳的，初五的下午就有人上地劳动了。虽然说疫疾肆虐，但日子还得往下过，与其一整天窝在家里感觉闷得慌，不如到自家的果园里干干活畅快。经过十多年的产业结构调整，过去大片的农田已经没有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家挨着一家的猕猴桃园。这里是猕猴桃从它的祖居地秦岭山区走向人工栽培的发祥地，是大家公认的猕猴桃优生区。前几年猕猴桃市场的价钱好，大大调动了乡亲们的种植积极性，传统的农忙时节已被猕猴桃作务、采收的繁忙点所替代。

常言说得好，一亩园十亩田。一枚猕猴挑从孕育到走向市场，人手至少须得触摸六、七次，浇水、施肥都是费时、费力的活。今年家里的青壮年劳力暂时不能出去，就来到果园里帮着老人、妇女干干体力活，上粪、整地。

看到果园里劳作的乡亲，我蓦然想起了一首描写上粪劳动的古诗：“苗芽护养在胚胎，车载肩挑上粪来。五谷哪知吞吐苦，混茫绝似过轮回。”这是清代周至籍诗人王禹堂早年的作品，虽然时隔二百余年，但劳动的场景和艰辛依旧鲜活真实。

这些年由于我和内人要到城里带孙子，草舍的门大多情况下是锁着的。正月初二孩子们感觉到疫情严重，都启程回西安去了，原计划初六或初七回来接我们去，没曾想到疫病迅速扩散，各地纷纷提高了预防级别，城里的小区我们不能进，于是乎只有留在旧居躲避瘟神。

村上加大了宣传力度，告诫村民不要出门，呆在家里。这对于我来说，正是一个充实自己，增加定力的机会，我把研习国粹文化、临帖写字和干家务活有机地结合起来，期以张弛有度、劳逸结合，不致于使自个儿心浮气躁、荒废时日，好使自己从容而不闲愁，虽然画地为牢但却慎独而不空寥。

幽静中的我，心里却常常波澜起伏，疫情的变化牵动着我最敏感的神经；白衣战士义无反顾的走向战场每每让我饱含热泪，仁人志士的豪情壮举叫我心存感激；危机关头，党和政府指挥若定、运筹帷幄叫我感到心安；村党支部组织党员干部在党旗下庄严宣誓、激励党员干部要在抗击疫情中发挥中流砥柱作用的壮举令我感佩不已。我比任何时候都会感到一种强大的幸运，荣幸自己生长在这样国度里；我比任何时候都钟爱生我养我的这块热土，更加寄予了一往情深。

故土就像一位厚重、寡言的母亲，不会因为某个游子的飞黄腾达而欢呼雀跃，也不会因为某个子孙的贫困潦倒而拒之门外，她默默地承受着，不计回报的奉献着，只要你需要她就会张开双臂接纳你。人生是有归途的，不管你飞的有多高，走的有多远，放飞的绳线始端永远会固定在故乡的那个点上。常言说得好，树高千丈叶落归根，花红百朵根为其魂，一个失去了归途的人，如同孤魂野鬼，一个忘了根本的人是要遭报应的。我这样说并不是在诅咒，而是因为大凡忘本的人都是私欲极度膨胀之徒，不知感恩，缺乏群体意识，匮乏合作精神，必然会为人所不齿。

一场大灾必然会告诉人们些许，一次大难之后自然会有前行方向的调整。我非常赞同周至籍青年女作家赵华的一段文字“如果农村还有土地和老房子，不管你在外面混的多么飞黄腾达，家里的土地和老房子还是留着吧，哪天说不定你那一亩三分地和老房子会成为你最后的口粮和归宿！”从精神层面来说，故土是每个人情感世界的底色，不管后来有多么色彩斑斓，底色永远是基础。

随着城市化进程的加快，每个时段都有若干个村寨消失在历史的烟尘之中，这是一件令人痛心的事情。因为每一个村庄就是这方水土文化传承的载体，政府应该科学规划，统筹好发展和继承，找到一个恰如其分的平衡点。

中华五千多年的历史其本质就是农业文明，上溯三代人现今的中国人百分之九十八的都是农村人，在我们民族的基因里有着难以去掉的“土”性，广袤的大地，不光是中华儿女的根，也是中国革命的摇篮。一九二七年大革命失败以后，以毛泽东为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在斗争实践中形成了“以农村包围城市”的战略思想，使中国革命由弱到强，到了解放战争的后期才开始占有城市。从1982年到1986年，从2004年到2020年中共中央的一号文件都是安排、部署农业、农村工作的，这就从一个侧面反映出历届党和国家领导人没有忘记农村这个龙兴之地。

最后，我就用传统秦腔戏《花亭相会》中的几句台词作为这篇拙文的结束语：“美不美泉中水，亲不亲故乡人；香花不离底生草，乡里见了乡里亲；官去衙门在，水流石头存；离家三五载，焉有不亲人！”

次岁庚子  寅月廿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