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的下午,百无聊赖的,一个人向西走出村外,来到沙河湿地公园。那儿的人很多,熙来向往的,大多是外地来的游客。从河对岸的大戏楼飘来了秦腔剧的演奏之声,我就来了兴致,从北边走过浮桥,来到了戏台前。
这座仿古式的戏楼面向西南,广场周围挤挤挨挨着卖吃食的店铺,打着各式各样的幌子,戏楼前面竖直着两排廊房,里面放着方桌、木凳和藤椅,平时用于招揽顾客用餐,这会儿已经坐满了看戏的人。我转了半圈,在较后的地方找了一个位置站了下来。台上正在出演的是传统折子戏《苏武牧羊》,由周至县剧团演出。这两位演员的功底都很不错,我估计可能是周至县剧校毕业的,文武场面配合默契,时而激越铿锵,时而悲凉低回;那边鼓点点,琴声绕耳,这边字正腔圆,一抬手、一投足都是戏。这样就吸引了我,不一会儿就等到了一个座位,我才得以细细体味。此时春阳暖照,凉风习习,环眺两岸,人流如织,好一副元日万民同乐图。
到了初三的下午,天气变阴,我第三次来看戏。还未开戏就下起了雨,且越下雨大,观众挤在两旁的廊房下看着戏,有几个人为了拍照或者录像打着雨伞去了中央。这天下午第一折戏是《拾玉镯》,扮演孙玉娇这位小旦伶人演的活灵活现,把一个既向往爱情又羞涩难以启齿、既醇美聪慧又涉世不深的少女表现的很有神韵。周至历来是个戏窝子,秦腔戏有着深厚的群众基础,素来人才辈出,成为翘楚者确实不少,比如现在活跃在西安秦腔舞台上的刘随社、侯红琴、李素芳、何芬丽等等。
秦腔是中国目前尚存最古老的剧种,源于战国时期。在《史记 廉颇蔺相如列传》中,记载的公元前279年的“渑池之会”就可以看出,当时蔺相如所谓的"赵王窃闻秦王善为秦声,请奉盆缶秦王,以相娱乐"就可以看出当时的“秦声”已是秦腔的雏形。据有关学者考证,秦腔有记载和现有的剧本有两千八百多本,现奉为“国粹”的京剧也不过六百多本。京剧是乾隆五十五年(1790年)四大徽班进京后,接受了昆剧、秦腔的部分剧目、曲调和表演方法,并吸收一些民间曲调,逐渐融合、演变、发展而成的。但随着社会的发展,秦腔也逐渐由广场艺术升格为银屏艺术,流失了一大部分的年轻观众,生存的危机不得不令人堪忧。
对于看戏,我记忆最深刻的是1968年的早春,家里要盖房子,我被安排睡到生产队里饲养室的炕上。正巧赶上村里唱大戏,这次不同以往演的是已被禁止多年的传统戏,观众多我人小看不着,就爬到一人多高的戏台上,站在廊柱的下面,上头燃着大口的清油灯我浑然不知,过后才知道那里往下滴油,我的棉帽、棉袄的肩背处到处是油渍。依稀还记得当时有个艺名叫做“水水娃”的男演员扮演《三娘教子》中的王春娥,从声音和扮相上我怎么也看不出他是个男人,后来才从他的手上看出了真实。在我上小学二三年级的时候,三哥拿回来了一个《铡美案》的秦腔剧本,我就跟着他们看,记下了几段的台词。到了高中二年级的时候,语文老师巩义琪先生请县文化馆从事戏剧工作的馆员给我们作了一个专题讲座,高中毕业那年我还写了一部独幕剧。那时候,我对八本样板戏中的《杜鹃山》的剧本看的次数最多,很多台词都能背下来。后来,又在《文学与写作》的课上学过“戏剧”这一章,对于舞台艺术从理论上有了认知。
现如今戏台下面的看客大多是老年人,他们未必都懂戏,大多是闲适时打发时光,有的是心中有不快以此来舒缓情绪。古人有云:“文武之道,一张一弛”,这是治国和生活的智慧,人生在世不能只讲“奋斗”,也要注意愉悦生活,只有身心健康才可能继续奋斗,享受生活。智慧的人生应该是在奋斗和享乐之间有一个合适的平衡点,不偏不倚,恰到好处。然而这个平衡点不是恒定的,是随着岁月的变迁和环境的变化来设定的。对于一位已经步入法定老年人行列的人来说,拼搏已经是昨天的事情了,当下看的是戏,回味的是生活,感悟的是人生,放飞是心情,行走的是腿脚,锻炼的是身体,沐浴的是阳光,收获的是愉悦,因而有戏要看,看戏有益。
戊戌年寅月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