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夏夜

   这几年我的腰断断续续的在疼，三个月前在西安的长安医院看了两回。经过专家的确诊，是得了髂腰肌筋膜炎，医生开了接近三百块钱的药，吃了后只是缓解了症状，之后不久又开始了丝丝拉拉的疼。云儿小区的东边新修了一条大道，由于没有交付使用，两边都封着不让车辆通行，一到傍晚来这里锻炼的人不少，我也就在哪里每晚上倒走个三千到五千步，没想到腰就慢慢的由轻到没有感觉了，我才真正体会到了倒走的神奇力量。

     前些天回到家里，晚饭后我就走出村子，在新修的水泥路面上倒走锻炼。路两旁猕猴桃个个撑着墨绿的硕叶在习习的凉风中摇曳着，好象孩童在欢腾跳跃，雨后的玉米在夕阳的余晖下努力的向上着，吐着或半吐着穗子孕育着未来，远处的秦岭山脉逶迤东西，黝黑斑驳着青翠，蔚蓝的天空上点缀着多种形状的白云，任你驰骋联想。此情此景，不由得我沉浸在一种诗情画意之中，想起了诗圣杜甫在《夏夜叹》中的开头两联：“永日不可暮，炎蒸毒我肠。安得万里风，飘飖吹我裳。”

     乡间道路比不得都市马路的宽敞和两边的华灯初上，但它没有人多的嘈杂，没有四周高大建筑物的那种压迫感和挥之不去的闷热感，行走其间，那种清爽，那种充斥着生命力的气息会使人瞬间消失了身体上的燥热，变得神清起来。此时的村道上并不是光有风声和鸟鸣，认识的、不认识的，男男女女（女性居多），老老少少，或三五一群，或成双成对，或走或跑，低声笑语。走进村头，健身小广场上也有不少的人，打篮球的，在健身器材上锻炼的，小凳子围坐成一圈说悄悄话的，还有年轻妇女对着录音机跳着舞。走进村里，开小车的、骑摩托车、电动车的，有的是去村外沙河公园的，有的是从那里玩毕才回来的，在街两边路灯的白炽光下去去回回。

     此时此刻，我的思绪不由得驰骋往昔，余幼年之时，对夏天的夜晚有“三怕”；一怕蚊子，二怕跳蚤，三怕野狼。那时候住的都是低矮的土坯房，小窗小门，驱热的工具就是扇子，驱蚊的办法就是用烟熏。每到夜晚几乎家家在门口在燃着的柴禾上捂上湿蒿草，用烟雾和呛人的气味驱赶蚊虫，这样一来蚊子是赶跑了，却呛得一家大小泪流满面逃到外面，等到烟气散了一点睡下后这些可恶的蚊子也就开始偷袭了，这时候家里的大人就会用扇子赶走蚊子，尽管这样还是常常被这些恶蚊叮醒，身上多处留下红红的小疙瘩。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蚊帐开始在家乡兴起，我们家的蚊帐是父亲跑了好几回县城，在百货门市部低价买回了人家剩下来的好几种颜色的纱布，由母亲拼凑缝制而成。

    那时候在有人的地方一定有跳蚤，没人的地方也有跳蚤，这些淘气的小家伙，它们好像故意在捣人们的蛋，一逮着有机会就咬你、骚扰你，你要捉它，它就在你的眼皮底下蹦蹦跳跳的逃走了，搞得人很生气，但无奈。父亲为了躲避讨厌的跳蚤，他一个人就睡在了用藤条编成的楼上，褥子上下撒上“六六粉”，以至于把褥子都染成了花白色（“六六”粉是当时的一种杀虫农药，气味很呛人的）。1973年我在高庙中学上初中时，我们班有个穿着比较讲究的同学叫王宏牛，在宿舍里睡了一个晚上，他那个白色的短裤上就留下了数也是不清淡红色的小点点（跳蚤拉下的屎），弄的他都快哭了。

    为了乘凉，大多数的人家就在街边上找一块较为平整的地方，打扫后铺上席子，这时候男人们会光着膀子，圾着布鞋走到不远处，三五一群拉着家常，说着闲话；女人们安顿着孩子躺下后，扇着扇子，偶尔也和跟前的姐妹们聊几句。夜渐渐地深了，空气也变得凉爽了起来，大人们催促着孩子们回家去睡，孩童大都不愿意，此时候大人们就会说，“听话，外边会有狼，会叼着你走的。”

    大人们的这句话的确不是吓唬儿童们的，我们家就有两三回人在门外乘凉，狼在猪圈里咬死了猪。我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下一级和我同岁邻村的一个男生，和父母一同在街道上乘凉睡着在席子上，被饿狼咬住脖子拉走了。这个小男生本能地挥着拳头砸在了狼的眼睛上，狼被砸疼了，放下了这个男生。他母亲听到社员们撵狼的声音，发现身边的孩子不见了，大伙儿才在村外小学的墙外找到了奄奄一息的孩子。这个小男生被救活了，只是在脖子上留下了一圈的疤痕。

    如今的故里是我在十年前无法想象出来的，改革开放确实让农村人的生活有了一个质的飞跃，小车、旅游、跳舞不再是村民们的艳羡而不及的事儿。“仓廪实则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 （语出《管子 牧民》），精神生活是建立在物质生活基础之上的，没有农村人收入的大幅度提高，没有国家对农村基础建设的大量投资，田园风光依旧是一场美梦。写到这里，我又想到了杜甫那首《夏夜叹》的尾二联；“北城悲笳发，鹳鹤号且翔。况复烦促倦，激烈思时康。”

    杜甫是罹受战火涂炭之士，安史叛乱不但击碎他的人生梦想，而且迫使他过上了颠沛流离的生活，他最懂得国家安定对一个人的重要。邓公（指邓小平）的历史性贡献就在于在关键时刻挽救了危局，让十几亿国人避免了时局动荡之苦，他的伟大之处是让农民真正做了土地的主人，政府尽量不去打扰农人的生活，让他们劳动的积极性得到充分的发挥。后来这些年，国家坚持让利于农夫，才会是农村有了这样天翻地覆般的变化。这一点和西汉初年的“文景之治“颇为相似，汉文帝刘恒在位23年，汉景帝刘启在位16年，轻徭薄赋，让民休养生息，为随后的”汉武盛世“打下了坚实的物质基础。改革开放三十多年来，不仅改变了积贫积弱的面貌，更重要的是唤醒了中华儿女富民强国的意识，我坚信一个新型的中国盛世即将到来。

人生一世，难得遇到一个好时代，珍惜当下，活好自己，馥郁周遭，为文明古国的再度辉煌添砖加瓦，就会使个体的生命更具有社会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