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恬妞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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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1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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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江上那艘渔船

1

张二狗双手插裤兜里,戴一顶鸭舌帽,帽檐被压得很低,他站在家门口,转动黑眼珠,思量着先往哪个方向去。张二狗看一眼黑咕哝的院子,耸耸肩膀,嘟囔着:要借钱,你自己干嘛不去,偏要我去?还不让白天去,非要晚上去,死要面子活受罪。白天还不让去,非让晚上去,这大晚上谁家敞着门等人去借钱?张二狗拔脚朝南走去,他沿着村边低矮的瓦房左右探脑,又从东往西瞅了一遍,谁家门没敲,谁家也没去。他在村中间的十字路口停下,他摸摸口袋,拍拍屁股在路边的石头上坐下。

八月下旬,秋高气爽的夜晚,张家村早早地进入梦想。村里又静,又黑,不知谁家的闹钟“当当”地敲了八下,隔着寂静的夜空传到张家小院,传到张大奎耳朵里,他心烦气躁地甩掉手里的烟头,又从敞着的开衫口袋里掏出一个瘪下去的烟盒,在手上拍拍,掏出一支烟,将烟盒揉成一个小团,扔出去。他点上烟,吧嗒猛吸一口,黑乎乎的院子里闪着忽明忽暗地几点光,跟荒野中悬在半空的鬼火般让人寒颤。偶尔有树叶飘落的声音,和三两声夜虫的叫声也是在给张大奎某种暗号。

张大奎闷头抽着香烟,吧嗒几口,屏住气,仰头朝空中,微张嘴巴,几个烟圈像从牢笼中放出来的犯人,“哧溜”在他的头顶折腾。张大奎用夹着半截香烟的半截指头挥过去,烟圈不肯散去。他嘀咕一声:“滚,阴魂不散的鬼。”

“吱嘎!”一声,院门被推开。一个黑影醉汉似地摇晃着走进来,不等张大奎说话,张二狗已经走到他身后,靠着杨槐树将手伸进张大奎的上衣口袋。张大奎急忙捂住口袋问道:“干嘛?暗抢?”

“不抢能有啊?”张二狗抖动双腿从张大奎空空的口袋里抽回手。

“借到多少?”张大奎将手上剩下的半截烟递给张二狗问。张二狗嫌弃着没接,说:“你就不能给我一支烟。”张大奎将伸出去的烟又收回来,放到嘴里吸一口。张二狗知道张大奎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要是再不拿过来,怕自己要死在今晚的烟瘾了。他急忙抢过张大奎叼在嘴里的烟屁股,像抽大烟般猛吸。说:“没有。”

张大奎的眼睛在黑夜里睁得透亮,他听到张二狗摇头的声音,夺下张二狗嘴里的香烟说:“没借到,你还死回来干嘛?再去。”

“东头到西头,南头到北头,看不到一丝灯光。你让我敲谁家的门,难不成你让我去抢劫?就是抢劫,你也得告诉我应该抢谁家的吧?”张二狗将脚翘到张大奎的破椅背上说。

张大奎咳嗽一声,吧嗒,吧嗒……反复按着手中的打火机,火苗亮了灭,灭了亮。他斜眼看着张二狗玩世不恭的脸说:“看来不得不想办法。”张大奎将烟屁股扔到地上,起身,踩着亮着火光的烟屁股转了两圈,进了屋。

“那你想怎样?”张二狗看着张大奎的背影问。

2

很快张大奎从屋里捧出一个小木盒子走出来,递给张二狗,点亮打火机,让张二狗打开。张二狗疑惑地打开盒子惊讶地瞪大眼睛,浑身哆嗦着。张大奎一把夺过木盒,迅速盖上盒盖,抱在怀里。问张二狗:“愿不愿意跟我后面干?”张二狗问张大奎:“你打算怎么干?”张大奎神秘地笑笑。张二狗说:“你想打这个木盒的主意?它可是母亲唯一的嫁妆。你忘了父亲临终前说过这个宝贝等母亲归天的时候,换钱给母亲打棺材的。”张大奎说:“怪我无能,没钱给父亲治病,没能留住他,我以为守着他们就是最大的孝顺,其实,不是,没钱,天天在他们身边,只能眼睁睁看他们老去病亡,自己却无能为力。我不能再这样糊涂下去,我不能看着母亲也那样离开我们。我必须豁出命去保护母亲。”

“哪怕违背父亲的遗嘱。”张二狗满脸惶惑,轻声问。“对,我这样做,相信在天堂的父亲会理解我。”

“那你有什么打算?”张二狗问。

张大奎抱紧木盒,生怕它飞了。他将脸贴上木盒,眼角滴下一滴泪,他心里愧疚,但话语却铿锵有力,他说:“我想买条船,我要跟马老二一样跑船。”

耷拉着脸的张二狗突然大笑起来,指着张大奎说:“你就这么一个小玉镯还想跟马老二后面跑船,你不看看人家是啥船,你这个玉镯能买啥船?人家带你混吗?”

张大奎没说话,转身回了屋。第二天,张大奎从外面回来跟张二狗说:“我船买到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干?要是不跟我一起干,自己必须想办法挣钱,我不会供你吃喝的。”张二狗没想到张大奎说干就干,还给自己一个下马威。他啥手艺没有,又不能吃苦受气。从小到大他都是张大奎的跟屁虫,现在不跟着张大奎,他张二狗等着喝西北风吧。张二狗不情愿地点头,却一脸鄙夷想,我倒要看看这个张猴子怎么翻跟头。

离张家村不远处有条通扬河,始于西汉文景年间,贯通江苏省南通、泰州、扬州3市的人工河道。为南通、泰州、扬州3市及其沿岸各市、县的主要航道。延伸于江苏省长江北侧。古时候扬州盐商这里运盐到各地,亦称运盐河。马老二他们一帮玩船的在通扬河边设置了一个停靠渔船的码头,他们从这里出发到全国各地的大小河流乃至长江。每隔一月半载,张家村码头就会停着几只远归的大船。站在张大奎家门前的土堆上就能隐约看到旗杆上飘舞着的五星红旗,村里人就知道有人送钱回来了。张大奎的娘就会唉声叹气一番。张大奎不声响走过去,搂着娘瘦弱的肩膀。每每此时,他就想,要是我家有条大船,我肯定也跟他们一样去外面闯荡。可是,张大奎听到屋里传来老爹病痛的哼哼声,就啥也不去想了。风呼呼吹,突有冰凉的东西滴在张大奎的手臂上。娘念叨着:“大奎,娘对不起你。”

张二狗闷声不响地跟在张大奎身后,来到码头。一艘小水泥船上装了一个拖拉机头。张大奎利索地跳上去,将船上的一堆渔网摊开,几个木桶摞成两堆。张二狗在岸上迟疑着东张西望,张大奎转身看到张二狗还在岸上,嗤笑着问,你个熊样,还想挣钱过好日子,算了,我自己去。说着就去收勾在岸边的锚,说时迟那时快,张二狗利索地一脚飞奔跨上船,稳当的船身受到惊吓般左右晃动,张二狗一个重心不稳,跌坐在船边。他拍拍胸口,抹把额头的汗,张大奎收好锚,没好气地说,好吃懒做的家伙,就这点出息。

张大奎用钥匙摇响拖拉机头。“突突……突突……”几声响,一团黑烟冲上天空,朝河面散开。船身动了,张大奎操作生硬的方向盘,向着河心开去。平静的河面如惊弓之鸟,水波纹在船头一圈圈荡漾开。张二狗卧倒在船心,仰面朝天,望着天上飘浮的白云,唱起歌来。

“我爱北京天安门,天安门上太阳升……..”张二狗的粗旷走调的男高音让几只走在水面上的水鸟“嗷嗷”两声冲上云宵。张大奎脸上僵硬的肌肉跳动着冲张二狗喊,穷吼啥呢?鸟儿都被你吓跑了。小船驶向通扬河深处,张大奎拎着渔网使出全身力气向远处抛去,渔网在水面像一把筛子,慢慢罩住河面。

张大奎原本打算等马老二回来跟他一起出去,但想着人家船大速度快,驾驶技术又熟练,自己船小驾驶技术也不熟练,还是趁他们没回来之前,先在通样河里练练手。好歹也能捕些鱼,改善伙食也好。

张大奎在通扬河里练习开船,两三天时间,他已经能像老司机一样,熟练掌握方向,控制速度。每天也能捕到一些鱼,大的拿到街上买,小的拿回家给三弟和母亲炖鱼汤喝。这样的日子过了半个月,张大奎着急了,马老二啥时候才能回来,他也去过马老二家,马老二的老娘说她也不知道儿子啥时候回来,就知道儿子一回来就给自己一袋袋好吃的。张大奎如热锅上的蚂蚁,每天在通扬河那通往长江的方向望了又望。收尽眼底的是苍茫的水面,和心底急切的盼望。

一个下雨天,张大奎没出船,老娘哮喘病犯了,他让张二狗给老娘抓了几副药,他在家门口的土堆上煎熬中药,抬头通扬河上飘着几面红旗,他兴冲冲地朝通扬河奔去,到了村中央,他又停住了,转身回家。晚上他让张二狗到村里打听一下,是不是马老二回来了,他心里只想跟着马老二混,其他的渔民他还不想跟。但他心里明白,马老二是个心气高的人,像他这种货色估计不待见,穷就算了,还死犟。

马老二曾给过张大奎一次机会,当时张大奎的爹刚生病,张大奎跟马老二借钱带爹到城里看病,马老二给了张大奎一千块钱,让张大奎跟他一起上船,这一千块钱就算是工资了。张大奎说他要陪着爹和娘,他要尽孝。马老二说挣到钱带爹去大医院看病,那才是孝。张大奎没说话,弯腰谢过马老二,转身就走。马老二看着张大奎离开的高大背影摇头说,犟牛,脑子咋就不开窍了。

3

张二狗从村里转回来说马老二真回来了,带好多吃的,他还吃了几根香蕉。张大奎迫切出门,前脚刚跨出门,就被张二狗拉着,张二狗让他稍等,晚些再去,他家现在围满人,现在去,如果马老二不带他混,岂不是很难看。张大奎甩开张二狗的手出了门。

张大奎也在心里犹豫,张二狗的话倒是诚恳的,那么多人真要是被他拒了,他张大奎穷得有志气,这面子在张家村可是没了。张大奎走到马老二家院子外,听到屋里传来的朗朗笑声,心里的小鼓敲了几遍。 去还是不去呢?这时他听到马老二的豪言壮语,马老二说,如今自己发达了,村里父老有需要帮忙的尽管说,他能帮的一定帮。随后一阵掌声。张大奎心里的小鼓不敲了,他说,这马老二是知道自己要来请他帮忙了?这话分明是说给自己听的嘛。他挺起胸膛,跨进马老二家的院子。

堂屋门前照射的灯光下有人影在晃动,张大奎推推嘴角,探头进门,一声马哥让屋内的目光一下聚集到帐大奎身上。他的身子僵硬了。他知道,他家是村里人最看不上的一家,虽有三个儿子,却都是懒汉,宁可穷得叮铛,也要窝在家里。但在张大奎来说,顶上懒汉的罪名也无所谓,他只想陪着患病的爹走完最后的人生。马老二满脸堆笑地来拉张大奎,并递给张大奎一支香烟。张大奎接过香烟,马老二又点上打火机,给他点上香烟。张大奎看看众人,脸颊上的肉跳了两下,他不知道咋开口,是把马老二喊到旁边说呢,还是在他耳边悄悄说。

马老二吸一口烟,吐出一个眼圈,抖掉烟灰,眯着眼睛盯着张大奎灰黑的脸说:“兄弟,有事?”张大奎一惊,心想,我脸上没写字吧?他顾不得多想,急忙点头。张大奎听到有人在马老二耳边窃窃私语声:“他老爹刚死,老娘有病。肯定来借钱的。”马老二拍拍张大奎的肩膀问:“借多少?”张大奎摇摇头说:“我不借钱。”大伙一愣,有人嗤笑:“不借钱?你这个孝子还不赶快回去伺候你老娘。”张大奎握紧拳头,咬紧颤抖的嘴唇,他在控制自己体内快要爆出的愤怒。紧张地盯着马老二,马老二停住在腰包里掏钱的手,皱起眉头问张大奎:“你不借钱借啥?好像你家最缺的就是钱吧?”

张大奎用衣角擦擦手心里的汉,上前拉住马老二的手说:“哥,请你带我一起出船吧。”马老二脸上荡开笑容说:“兄弟,你终于开窍了。早几年跟我一起上船,也不至于你爹的病没钱治。”“我,我……”张大奎结巴着想说什么,被马老二打断了。马老二说:“我知道,你孝顺,可是光孝顺,没钱有用吗?你爹要是有钱能这么快就死吗?你老娘的眼睛能瞎吗?”

“呜呜……”张大奎突然蹲下去,双手抱头大声痛哭。马老二从桌上的绒面绣花纸盒里抽出一张面纸,递给张大奎说:“行了,我不就多说了一句嘛!过几天我就上船,到时候,你就在我家那条最大的渔船上上班。工资嘛…….”张大奎“蹭”站起来,用袖子擦把眼泪说:“我不给你打工。”马老二愣住了问张大奎啥意思,张大奎说自己买了条船,想跟着马老二一起出船。他的话还说完,屋里的人已经笑得前仰后合。张大奎看到昏黄灯光下一张张忽大忽小忽长忽圆的脸,想拔脚走人,他左手掐住右手对自己说,不能走,绝对不能走。但不知被谁推了一下,身子往后倒,头正好撞到门框上,两眼冒金星。耳边似乎听到老娘的呼喊声,大奎,回家吧。张大奎扶着门框站定,有人说张大奎还有船,是不是自己用树棍子搭的船?他看到马老二挥挥手,示意大家不要说话,他走过来问张大奎要不要紧,有没有伤到?张大奎摇摇头。马老二说,你有船?张大奎将自己的情况说了一遍,马老二皱着眉头沉思。有人劝马老二,他们一直在长江中捕鱼,长江风浪大,张大奎那小船经不起折腾,万一哪天翻长江里了,还得给他养老娘。张大奎见马老二不说话,想着马老二听了人家的话也害怕。他也想过,自己的船小,跟马老二的船到深水里,万一遇到大风大浪,他的船肯定翻,必死无疑。偷偷卖了娘的嫁妆,违背爹的遗愿为的就是要拼一下,他必须跟马老二走。

他央求马老二说:“马哥,你要是怕我连累了你,你将路线告诉我,我写一个保证,出事了与你无关。”马老二说话了:“保证不保证的无所谓,你若出事了,怎么能与我无关?”张大奎大喜,马老二肯带他一起了。他急忙弯腰道谢。马老二说:“不急着谢,还没答应带你。”张大奎一听,“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抱着马老二的退央求着。马老二扶起张大奎,让他三天后在码头等他。

4

张大奎和张二狗跟着马老二出船,马老二果然如他们说的,在长江捕鱼。他的船大,能在深水处捕鱼。张大奎只能在江边上捕鱼,但对于张大奎来说已经心满意足了。

一个风平浪静的午后,张大奎撒了网,就在船上搭的铁皮棚子里躺着抽烟,一支烟抽到一半,他看到撒网的地方黑压压地一片,心想,不好,遇到坏东西了,赶紧收网。他摇醒张二狗,让他帮忙收网。兄弟俩站在船头拉网,张二狗大喊,哥,好像是很多很多鱼,不认识的鱼,以前没见过的鱼。张大奎定睛一看,乖乖,还真是的,他让张二狗用力拉网,轻轻地,不能吓跑鱼。两人秉着呼吸将渔网拉笼,收口。近了,张二狗却大喊一声:“妈呀。”摊住在船上。张大奎只顾看网里的鱼,脑子里想着这是啥品种的鱼,被张二狗手上松了的渔网和一声惊呼拉回神来。他看到渔网里的黑压压的鱼没有一条溜走的,全部吸附在一个人身上。肚子被江水撑得老大。他心一抖,手上的力气也松了一些。但很快他又拉紧渔网,拼命喊张二狗,拉渔网,快拉渔网。张二狗虽然浑身颤抖,双手双脚都不听使唤,坐在船上,拉着屁股跟张大奎一起拉渔网。两人将渔网拉上船的时候,衣服都湿贴在身上。是一个大概五六岁孩子的尸体,孩子身上,脸上已经被鱼吃得不成样子。张大奎看着孩子的惨样,掩面痛哭。他让张二狗用水桶盛了水,双膝跪在船上,将孩子放平,从孩子身上将鱼放到水桶里,把船开到江边,将孩子抱上岸,用船上生锈的铁球,半挖半用手扒,挖出一个坑,将孩子埋了。他还找来一棵柳树苗栽在坟前。

张大奎将水桶里他从没见过的鱼拿到街上卖,有位戴太阳墨镜的人问他从哪里弄来的这么多鱼?张大奎说里。墨镜问张大奎怎么卖?张大奎说自己也不知道市场价格,等会问问熟人再定价。墨镜生怕张大奎的鱼被人出高价买了。急忙掏出一沓钱塞给张大奎,换他手中的鱼,张大奎刚要把水桶给墨镜,一只手按在水桶上说,这鱼我要了,这点钱还想买这种鱼?张大奎,你傻了。这是一张难得的江鱼,味道鲜美、营养丰富,素有“水中人参”之称。岂能瞎卖。张大奎抬头看到来人是本村的刘三,他一直跟马老二跑船,见多识广。墨镜又从包里掏出一沓钱给张大奎说,这下够了。鱼归我了。说着从张大奎手中夺走水桶。

被墨镜买走的是鳗鱼。在深海中产卵繁殖,在淡水环境中成长。是一种性情凶猛、贪食、好动的生物。

张大奎回家后,带老娘去了城里治病,将茅草房翻盖成砖瓦房,还盖了宽大的东西厢房,关了院墙。正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张大奎家翻天覆地的变化,成了村邻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他们看到曾经落魄得如乞丐,说话轻声慢语的张大奎,如今西装笔挺,走起路两袖生风,人一下子活了。原本看不起张大奎的人,现在看到他都要避而远之,生怕张大奎来个报复,按住他打一顿。

张家村的人羡慕张大奎如同羡慕当初的马老二,张大奎的老娘自从带县城看病回来,精神抖擞,早上天不亮就起床在院子里打太极。那都以为要瞎的眼睛也突然有光有神,看谁都在笑。他家堂前长条香椅上却多了一个供奉牌位。每逢清明,七月半等时节,张大奎不管在何方都要赶回家烧纸,祭拜。有人背后嘀咕,却不敢问张大奎,这个张家多出来的牌位成了村邻们挤破脑袋想不出来的迷。

张大奎将小船换成跟马老二一样的大船。张二狗暗自庆幸自己跟对人,看张大奎的眼神里全是敬意。张大奎有了大船就放心大胆驾进江心捕鱼。那一年的夏天,正是江中各种鱼繁殖旺盛的时候,他们每次出海都胜利而归。也正是这些喜悦让这些老渔掉以轻心,忽略了江面天气的变化。傍晚时分,他们正准备收工,江面突起狂风,渔民们被突如其来的风浪吓住,虽然有准备,但是他们抵抗不了疯狂翻腾的江水。好几艘渔船被大浪掀翻,还有几个人失踪。而张大奎的船却被大浪掀到江边。张大奎和张二狗狼狈地逃上岸,保住性命。事后,张大奎带着纸钱去孩子的坟前烧,他一直觉得这个孩子在冥冥之中保护他。后来每次经过那个地方,张大奎都要上岸祭拜,在坟前一跪就是个把小时。

大船买回来的第三年,国家有了文件,为长江正是鱼类的天然种质资源库。了恢复渔业资源、为了保护生物多样性、改善长江的生态环境。禁止到江里捕鱼。张大奎积极响应党的号召,第一个卖了大船,村里有人说他傻,国家不许去江里捕鱼,可以偷偷的去,现在他有钱了,想点办法肯定能去捕鱼。张大奎摇摇头说,他以前不知道捕的鱼是珍贵的生物,是国家保护的。现在知道了,他肯定会放手,他带了一条中华香烟去马老二家做工作。马老二跟他一样,在他没来之前就找好了船的买主,倒是村里一些跟着马老二混的渔船家人不肯卖船,最后张大奎拿出存款,给每家送去一万块。渔民才肯卖船。

张大奎卖了船,买了辆卡车,跑起运输。张大奎带头卖船,让村民卖船并给他们发钱的事不仅轰动张家村,还传到市电视台。记者采访了张大奎,张大奎的事迹上了报纸。他本人被电视台邀请做访谈。张大奎成了村,镇的名人。有企业老板知道张大奎买车后,主动找到他,跟他签订合同,给运输业务让他做,他将业务分给村里人。张二狗在他的带领下,腰包鼓了。他常对人说,我家大哥是大王。他说向东,我不向西。唉,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啊!二哈混混也能变成人哦。

张大奎是张家村的一个神话。他卖船买车,全国各地到处跑,他看到开放的大都市的繁华,发现家乡的落后贫穷。于是,他决定在张家村办工厂。首先解决村里年轻人的用工问题,让年轻人在家门既能赚到钱,又能陪伴在父母孩子身边,做到赚钱尽孝两不误。工厂的红火的效益和人性化的管理,让很多在外地工作的年轻人回到家乡,踏踏实实地进张大奎的工厂上班。张大奎挂嘴巴的话是,父母在,不远行。 渐渐富裕起来的张大奎,每年都会统计村里六十岁以上的老人人数,年终挨家挨户的给老人发钱,每人五百。张家村有六、七十位这样的老人得掏好几万块钱。有人劝张大奎,别太傻了,那些老人家有子女没必要给他们钱。张大奎笑笑说,他们有子女是他们的事,我给他们是我的事,两码事。

张大奎已经八十多岁了,他不跟儿子生活,自己住到养老院。每年春节前他都会让儿子接他回村,儿子知道他要去给村里老人发钱,让张大奎不要去,他代替父亲去发钱。张大奎拒绝了,他说,只要他有一口气,他都要到村里走一走,看一看。他的根,他的魂在那里。

冬至刚过,一辆大众轿车在张家村村口停下。车门打开,一位拄着拐杖的白发老人钻出车门,旁人要扶,被他拒绝。他站在村口四处望望。

“大奎,大奎,我们接你回家啰!”马老二的儿子捧着一台录音机,马老二的孙子捧着一个相框走过来。那是马老二生前录好音,关照儿子张大奎回村,一定带他去迎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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