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父亲

高高的，瘦瘦的，花白的头发，着一套中山装或是半旧的警察服——这就是我的父亲。中山装是我买给父亲的，那些警察服是弟弟拆了那标志的旧衣服，父亲说丢了可惜了。父亲说他最爱穿的就是这两套衣服，因此，每次他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的穿在身上。            

     我七八岁时，父亲给我的印象是一个五官端正，清清瘦瘦的形象。他指着一张黑白照上的自己告诉我和弟弟：这是我们当供销社代表的照片——我和弟弟看着那照片说：爹，照片上唯有你和那个堂叔又年轻又帅气，其他的可是又老又丑。父亲笑着说：看人不要看表面。这是我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

我十三四岁时，父亲给我的印象是一个没有愁容的形象。我以为天要塌下来的时候，父亲的表情是微笑着的，就算他把熬了无数个日子筹备来建房子的石料木料等以低于成本价几十倍的价钱卖了，只为给我们换来等着要用的学费的时候——他的脸上也没有露出过愁容。几十年如一日，他是我们姐弟心中不倒的长城。之后说起那件事的时候，父亲才说了他当时的紧张！他说他不是心痛那些石料木料的贱价，也不是恨那个黑心买主的刻薄，他当时担心的是那个买主不买那些石料——房子可以不建，我们姐弟的学业不能耽误。那一刻，我的心被震动！后来为了让我们姐弟完成学业并有份正当的工作，类似于卖石料、木料的让人心酸、感动之事已是太多了。

父亲一生钟爱读书。就是现在他也爱戴着老花镜在阳台的一角看书。或者用手机听讲座，听曲黎敏讲的《黄帝内经》、曾仕强讲的《易经的智慧》等。闲暇时间，他经常和我探讨我的写作。每次有文学作品出世，我都会给父亲讲讲我的写作动机、说说我的创作思路和灵感来源。有一天，我对父亲说我没有写作灵感了，可是我希望有一天能成为一个作家。老公在旁边打击我说：“好幼稚的小姑娘啊！教书不是很好的吗？真爱做梦啊！”父亲听了笑着说人还是应该有点爱好的，有理想是好事，没理想没追求很可悲呢!不要怕，灵感不是经常会有，成功是需要一个过程的。对的事坚持去做就好！成功是迟早的事。

回想五年前，父亲帮我照顾我的长子。那时候，孩子被我们送到城里由父母照顾着读小学。而我和丈夫则在乡村中学，离城还有好几十公里路，那时候交通也不方便，来城里一次要坐两个小时颠簸着的车才能到达。我们跟孩子十天才能见着一次。有一次，我因为遇到点事很生气，又因为思念孩子，担心天气冷，孩子会不会冻着，心情很不好，打了个电话给父亲让他别让孩子写每晚的日记了，天太冷，让孩子读一篇就行。当父亲说那怎么行时，我就是一句生气的话：你怎么听不进别人的话去！父亲大概知道我因为什么事在气头上，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问你们吃过晚饭了没有？我也一下子平静了情绪说吃过了。之后我莫名地哭了。我不止一次批评斥责父亲让父亲感觉难过。比如怪他不要捡些废铁板回来，不要限制孩子的自由，不让孩子玩到天黑……为此等小事经常闹得父女不和。然而，之后当我又看到那些父亲捡来的东西被他修整后派上了用场时，我又面露喜色……在看到我面露喜色时父亲舒展了他苍老的容颜！许多的与父亲争吵最后都证明是我错了，那个时候我在心里即使暗暗佩服父亲，尽管如此，那时候我却从来没对父亲说过一句感谢的话。

如今，我父亲又帮我照顾我的小女儿、背着哇哇哭闹的小外孙女做饭、拖地板。我有了父亲帮我照顾孩子，工作便不会受到影响，回家还可以吃到热乎乎的饭菜，心里真是感到幸福。想着我小时候父亲给我补衣服，钉纽扣，油灯下辅导我做作业；我长大了后他还是为我修皮鞋，做书柜，放弃他们老家的事业只为了帮助我带孩子，而我有时候责怪父亲做的菜不好吃……帮我们做了那么多，父亲一分钱不要我们的，他说他能帮我们多少是多少，父女之间不必谈这些。

父亲文化不高，但知识丰富。思想觉悟也不同凡人。他早早就要求我们姐弟加入党组织，告诉我们要听党的话。他常跟我说：:国家已经对得起这些当老师的了，要认真教书才对得起国家。有时候，当我和老公对我们的孩子没有耐心时，父亲说这年头的教师，教别人家的孩子有耐心对自己的孩子就那么没耐心。父亲说有这样的老师——当学生不听话时，那个老师从不生气只笑笑对孩子说一句话“你是个教不会的呢！”——这话经常让我想起，我逐渐也有了这位老师的心态。不知这是不是父亲有意这样做好让我们在极度生气时不会犯错误。就在前几天，是父亲65岁生日。我问父亲给要点什么我买给他，父亲说他什么都不缺，也不要买什么，说是去外面吃饭费钱，又不安全。只让我炒几个菜我们爷孙三个在家里吃。他跟打来电话的母亲说不必挂念他，还让母亲自己要注意身体。弟弟因为工作忙，路又远没能来看父亲。父亲在电话里笑着跟弟弟说：“好好工作，你们姐弟日子过好了，我天天都像是过生日。”

    父亲会很多手艺，在老家的时候做的马鞍子、小凳子、耕地用的木犁、装粮食用的木槽等等都很受用。村里人遇到什么事都喜欢找父亲帮忙。那时候，父亲总是利用休息时间帮村里人修农具、剪头发等等，又不要钱，村里人总是爱来我家串门子。他们都说跟我父亲在一起能学到很多东西。这些年，父亲来到城里，村里人偶尔也会来找父亲坐坐，拉拉家常。但由于来一次也很艰难，渐渐的父亲跟他们就断了联系。然而每次父亲讲起在农村生活的那些时光，眼睛里总是流露出无限的怀念，我知道父亲还是很想念老家的。但是为了帮助我们带孩子，只能凡事依着我们了。

这就是我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