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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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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告文学
20201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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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泪溅湿了回家的路

我并没有注意这一天是二十四节气中的谷雨。五谷等待雨露的降临,却多了春天的眼泪,在凌晨送王建新回彭阳草庙老家的路上倾泻。一条泥泞的山路通向山那边,低沉的暮色笼罩着四周,隆起的土包和着雨的味道,在清冷的氛围中渐渐静下来。雨,消停了;人,更消停了。这个深埋于深山的人,将从此拒绝人世间的痛苦和欢乐。

回忆在返程中蔓延着……..

我最后接到王建新打来的电话是4月10日下午4时16分。在3分56秒的通过话中,他说他和同事在沿川子检查点上工作,忙的走不开身,说有一个什么人的官司,问我是否请律师。我没有听明白具体细节,便草草答应等他回来后细谈。好些天过去了,也没见他来谈他说的事,心里还有些嘀咕,是不是问题解决了?

16日下午,看卷的眼睛有些肿胀和发麻,于是起来舒展筋骨,顺便到他办公室想问问情况。看见坐在角落里的王建新正和同事商谈修改材料的事情,不好意思打搅,我啥话没说就出来了。下班一个小时后,我从四楼下来,习惯性朝办公室望了一眼,下意识地守住了脚步,门依然开着。知道这时候不回家的人肯定是王建新在加班写材料。督察、治安、经侦、刑侦等部门需要上报的材料和各级领导的讲话稿,一般都要经他的手最终才能定稿出炉,所以办公室的门一直是开着的,尤其是下班以后,等嘈杂和繁琐的事情远去了,他才能聚精会神起来。平常这个时候,我是不由分说要进去说上几句玩笑的话才离去的,但这次不知怎么竟成了例外。

次日晨8点钟,我开着车在大门口就看见一辆救护车在办公大楼门前停着,同事的脚步有些忙乱,脑海中萌生了哪个办案单位审讯嫌犯发生了什么事的疑虑,但人们的表情似乎与此无关。

王建新不行了?!这天早上院子里的梨花开的正艳,早操没做就散队了,大家的脚步有些重,表情有些阴沉。这个思绪紊乱的春天本来就把人们的心情玩弄的七上八下,最后竟然以一个43岁的热血生命的消失为标志,让人们的心情在同一时间骤然悲伤起来,无情地夺走了我们身边一位熟悉的身影不是别的,正是劳累。这些年这个保人民平安的公安行业,屡屡发生牺牲民警的事件,都与这个可恶的劳累有关,但都无能为力,扼腕叹息后,又重复着劳累,无语回答到底是谁的错,也许穿上了警服就意味着牺牲或准备着牺牲。

在和平的国度里,时时抛洒热血天天牺牲生命的警营中,充满了父母亲的阵痛,儿女的哭泣,战友的唏嘘,如今又新添了一个累倒在工作岗位的悲凉数字,却因这个人而刷新重负之下牺牲的记录。那个总是坐在办公室的角落里埋头把文字变成文章的人——王建新,自入警八年以来,并没有因为毕业于中国青年政治学院的光环而有丝毫的炫耀,也没有因为曾经十二年的军旅生涯经历而沾沾自喜。干瘦白净的脸上永远镶嵌着一双幽默含笑的眼睛。这双眼睛阅读过呈现在他眼前的每一份文件和凝结了他心血的一系列有厚度有分量的报告、讲话和总结,他以秘书的角色完成了秘书的使命,源于对公安职业的热爱和荣耀感。并把这种荣耀感衍生到生活中。

曾经走进婚姻殿堂的那个美好的日子,沉浸在幸福中的他,并不是人们想象中的西装革履,而是一身崭新、庄严的警服,站在众人面前,更显人民警察的英姿和洒脱。这是我从警30年来,从没有见到过的“另类”表现。好多人不理解,说结婚是人生大事,应打扮的像模像样才配婚姻的喜庆气氛,然而王建新一改他人的做派,就是要证明他就是一名警察,并以此为荣耀。随着时光流逝,他用瘦弱的躯体支撑起繁重的工作任务,以拼命三郎的进击状态和舍我其谁的韧劲诠释了荣耀感给人带来强大动力。

他体格不是健硕的那种,但瘦长的面颊下面有一个健美的下巴,笔挺的鼻梁上方一双聚光的眼睛炯炯有神,脑门宽阔蕴藏智慧,面带笑容是多数情况,凝神思虑时倒三角形的脸上,一只斜噙着的香烟夸张地从嘴里逼出青烟,双手触摸电脑键盘,眼睛盯着屏幕上跳动的文字,若有人走进搭话,他没有可用的器官回应对方,只是稍作点头,一带而过。一直没有听见过王建新有豪放的笑声,话语不多但中听显幽默,走路大步流星,胳膊甩的幅度很大,几百号人马的警队里没有第二个像他这样快步的。我曾双手紧摸过着这张表情单一的脸——可能是从小没有营养,长大缺乏营养,工作后难以重视营养;也抓试过他的筋骨——干瘦、瘪秕、轻便。多少年了,他从不说家里的事——久居深山的一双父母在山坡洼上年复一年地劳作,尤其微薄的工资收入分配给母亲那部分孝心不足以对付常年病魔缠身需要的花费,为此,贷款的压力使他根本无法顾及自己起码的营养,于是干瘦的形象留在同事们的心里,成为永远的痛。弟兄五个,一个残疾,除他工作外,其余兄弟外出打工谋生的凄苦和酸涩像一块石头压在王建新的心上,因此,畅快的笑声从没有从他的嘴里发出过;膝下两个女儿:一个3岁,一个5岁,如果不是丈母娘的帮忙代管,仅凭身为辅警的妻子照看是根本不可能的,为这事,妻子如果埋怨丈夫,那是非常合乎情理的,因为王建新每天的24小时交个家里的并不多,多半在单位。尤其把白天的时光延伸到更加忘我的晚上,思路一旦进入到文字的轨迹,他的“作品”就会源源不断地输送到各种重要的领地。这时候的他分享着孤独和快乐,却忘记了为人子、为人夫、为人父。情感纠结的岁月,他选择了办公室那个安静的角落——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台电脑。就在这个角落他走完了人生,完成了工作赋予他的使命。

这样一个人,我想象不出他在加班写材料至深夜倒下的那一刻,是否想起了父母和妻儿?是否闻到了一大堆材料的字里行间爬行着香烟的味道?是否期待着即将要在广州参加大学同学二十年的聚会?

王建新走后,我在数以万计的照片中寻找他的踪迹,令我欣慰的是2016年底临近春节放假前,单位组织民警写对联,王建新进入现场时着警服,背照相机,手拿摄像机,侧脸看其他人,表情自然。他当时并不是要拍摄写对联的场景,而是要跟领导去检查工作,他的突然到来被我“偷袭”了。

看着这张照片,心里有些酸。“山花烂漫,凭任春风乱。熬夜文章常相伴,何患埋头苦干。笔杆书写清贫,键盘叩问忠贞。八载警营岁月,苦了兄弟青春。”这几天有同事说要我为建新同志作一首诗,想起以前累倒的同行任俊璧、刘彦平、杨珍,他们与我在不同时间,不同地点或长或短工作过,他们离开我们后,我先后作过诗纪念他们,但自从这些诗进入我的书里以后,我发誓再不为牺牲的战友写诗,太伤感了。不过情感使然,文章到此,照片在眼前,我不得不再填清平乐词一首,也算给我自己的情感一个交代。

他烟瘾很重,让我给他点一支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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