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孝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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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节前夕，朋友赠送了我一株牡丹，枝干有一米多高，拇指般粗细，枝尖上顶着三、五个小指尖大小的花骨朵。她的叶子还是孽芽，蜷缩成一个个小点紧紧的贴在黑褐色皲裂的树皮表面。带回家后，我将她种植在了卧室窗户前的一片空地上。我这个人自幼就不喜欢花草之类的东西，在我记忆里自己还未曾亲手种植过什么花草（参加植树节活动除外）。因此，我内心对这株牡丹的成活并没抱有什么希望，尽管朋友赠送时一再强调这株牡丹品种的优良和成活的容易。刚刚种下的几天，我每天都要走近她观察上几次，看嫩叶抽出没有，骨朵开放没有？因一直未发现明显的变化，渐渐失去了耐心和新鲜，后来终日忙碌似乎把这株牡丹的事情给忘却了。
今年农历的三月三日是个周末，早上醒来发现夜里下雨了，直到天亮还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前几天一直加班工作，我想今天正可睡个懒觉，八点多我还赖在床上未起。此时，女儿突然兴奋的推开卧室的门跑了进来，满怀欣喜的对我说：“爸爸咱们家的牡丹开花了！”我略微一愣，真的吗？很怀疑女儿有逗我赶紧起床的意思！我起身向窗外望去果然见牡丹树顶上开了一朵魏紫色的花朵。我赶紧披衣起床来到花前，花朵开得已经有茶碗口大小了，非常鲜艳喜人。我靠近前去一股淡淡清香扑鼻而来，花朵太小了她的香郁还达不到应有的浓度，所以尚无花气袭人之感。她的花蕊里抱着一层层的瓣片，相互重叠挤压的很紧密、很结实，蕴含着强劲的生力，预示还有很大的开放潜力。另外两个枝条上的骨朵也已变得胀大而饱满，红色叶瓣已经突出了外皮含苞待放。她是什么时候开放的，我怎么没注意到呢？这感觉就像工资卡里突然多出了一个月的薪水，完全没在安排和计划之内。或许是春雨的滋润催生了她，让花朵一夜之间悄然绽放；或许我的忙碌忽略了她每日的生发，只看到了美的终点而无视了变美的过程。但我想这两个因素应该兼而有之，每日的生发自不可缺，但这一夜春雨滋润的功效也绝不容忽视。
是否喜爱花草可能与人的性别有关系。“疑是洛川神女作，千娇万态破朝霞”，花草之阴柔原为女性所秉有，富有阳刚之气的男性喜爱者自然应该少些，更何况花只能愉之于目、悦之于鼻，不能果之于腹，酪之于喉，像我等只有口腹之欲的愚夫不喜欢她原本就在情理之中。然而，今日的牡丹花开却一返了我的常态，心中不由得产生了几份激动！是尝试带来了自信，还是收获带来了喜悦我一时辨别不清。我想或许原本我也是爱花草的，只是以前未曾亲手种植，没有结下与花草的机缘罢了！在这个世界上因我识、我知从而产生我爱、我执的事情原本就不在少数，对此佛教中专有研究，佛经《成唯识论》里就有“我爱者，谓我贪，于所执我，深生耽著”的论述。由此想来养花、种花和爱花不仅是个人喜好问题，更是一个哲学问题，它以含蓄的方式告诉我们非独认识世界唯难，认识自我更难。
我关于养花的最早记忆要追想到刚读初中的时候。记得当时我时常听到班级里的女同学们聚集到一起，谈趣甚浓的赞叹学校语文教师陈老师办公室门口的月季花长的如何漂亮、如何悦目！因非是我的所爱当时并未十分留意。后来我经过陈老师的门口确实见到了她种植的月季。现在想来陈老师是非常有臻美之意和柔爱之心的！她利用办公室门口旁的土地自己动手围成了一个小小的花园，有十几平方大小。花园里密密匝匝的长满了月季，花枝高矮不等，翠绿的枝叶簇拥着鲜红的花朵，花朵的数量并不是太多，大小也很不一。虽然时隔多年过去，我仍能回忆起见到月季时的感受，我觉得花朵的美的力量是微弱的仅具有装点性和衬托性，她们自己是很难承担起美的主题的。这个花园所在的地方脚下是高低不平的黄土地，周边是被潮湿和雨水侵蚀坏了的墙壁。小花园是用随处捡来的木棍和碎砖围造而成，毫无整齐和规则可言，深深地透露出贫瘠、简陋和苍白的感觉，仅仅几朵红花如何能激起一个人对这个世界的审美呢！如若以此为美，适宜满足，我觉得那是一个人精神不前的标志！
牡丹是一种有着丰富寓意和象征的花卉，被誉为花中之王。汉语成语中的“国色天香”一词就专为牡丹花而造，属专属名词，这种说法是有依据的。国色天香出自唐人李浚的《摭异记》一文，其原文是“国色朝酣酒；天香夜染衣”。汉语词典上“国色天香”一词的释义：指色香俱美的牡丹花。后用以形容女性容貌美丽。我百度了一下还另有一种释义：国色天香是汉语成语，为牡丹的别称，极言牡丹香色的可贵，现多比喻出色的佳人。汉语文字一字千金却能为牡丹专设一词，我没做过具体查询，不知是否还有其他花种享有此誉，如果确无的话，仅在文学上的霸道就彰显了她的王者之气！
牡丹花色丰富，色泽绚丽，花朵硕大，花蕊繁荣，因此人们喜欢用“雍容华贵”来形容牡丹。周敦颐在《爱莲说》也有“牡丹，花之富贵者也”之说。本人不通晓花草的属性，说到此处却颇有要啰嗦的意思！其一为梅，梅凌霜斗雪，风骨俊敖，报春先发，坚韧是其精神；其二为菊，菊生于晚秋，无心争艳，哀婉低沉，淡泊是其精神；其三为莲，莲出泥不染，冰清玉洁，超凡脱俗，高洁是其精神。如果富贵是牡丹之精神，则与前三者相比就略显低俗不雅了！富贵乃世人所孜孜以求也，但对其内在含义却鲜有人研究。《新华词典》对“富贵”的释义：富裕而又有显贵地位。此释义过于简单，粗略解读难以做出准确判断，然而其下举出的两个例句却做了进一步说明。其一出自《史记·魏公子列传》：公子为人…不敢以其富贵骄士。其二出自清袁枚《黄生借书说》：汗牛塞屋,富贵家之书,然富贵家人读书有几?“富贵”二字在文意上似乎与强权、自私、蛮横甚至鄙俗摆脱不了干系。同时，在《论语·里仁》中孔老夫子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可见富贵远居于道义之下，原本是为我国的文人和士大夫所不齿的。谈到这里中国人要十分的追捧牡丹好像在精神层面就存在了某种缺陷，让人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不快。
这个问题在文化上该如何解决？让牡丹气质超脱，坐拥富贵却又不止于富贵呢！我觉得有两则流传已久的故事，在精神层面的拔高功不可没。一是武则天贬牡丹的传说中，武则天冬日游园，一时兴至，竟下令百花限时开放，百花慑于权势，不得不开，独牡丹没有按时开花，而被武则天下令放火烧之，贬出长安。二是在《秋翁遇仙记》中，一伙恶奴毁花霸园，是牡丹仙子及时赶来救活了被毁坏的牡丹花，严惩了暴徒。当然，关于牡丹的故事还有很多，但其所体现的精神实质却差别不大，均要证明牡丹她不特芳资艳质足压群葩，而劲骨刚心尤高出万卉。因此，世人趋于牡丹，岂是趋于富贵，我爱你自有爱你的道理！
关于牡丹是否是我国的国花目前尚有争议，据说目前评选有两套方案：第一是“一国一花”，即将牡丹待定为国花；第二是“一国四花”，即牡丹、梅花、荷花、菊花。北京林业大学教授梅花专家陈俊愉认为，牡丹花期太短，而且牡丹历来象征着富贵，经受不了风寒雨打，不符合中华民族的民族气节。我百度了一下牡丹的花期仅为二十至三十天，单朵花开放时间更短只能维持七到十天，如此看来花期短暂确实是牡丹的一个劣势和不足。但遐思迩想牡丹花开放时热烈妍艳，瞬时便达到生命的顶点，把爱意冲到峰值！这样近乎于疯狂的绽放和付出岂能长久！世界上弥足珍贵的东西总是短暂和难以为继的，这完全符合辩证唯物哲学的原理。若以富贵言之则更易解释了，《道德经》中有一句：“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用晦涩难懂的语言揭示了富贵易逝的恒古道理。再者，我国自古就有“富贵不超三代”的祖训！富贵不可久居，好花不能常开，由此可见牡丹花期短暂自在情理之中！
论述甚多犹觉不能释怀，此时我突然想起当前流行的一句网络语言，禅意满满很能诠释的清楚。这句话是“人生中出现的一切都无法占有，只有经历，我们只是时间的过客，总有一天我们会和所有的一切永别。”既然什么都是经历和过客，牡丹花开伊始既已展现了她生命的高度和精彩，我们又何计她花期的长短呢！
此时，雨还在不停的下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