椿芽香香

谷雨前后正是椿树复苏，萌动抽芽的时节，或许是在一个夜晚，或许是在一个午后，嫩芽和叶片便从椿树枝头偷偷的抽了出来。清新肥嫩的芽片泛着暗红的色泽，羞羞怯怯像刚刚坠世的童心一尘不染，特别是它粗壮的叶梗充盈着翠绿的色质和欲滴的水分十分讨惹人喜爱。用手轻轻一掰梗芽就会清脆的断落下来，一股天然、清香和浑厚的气味扑面而来，沁人心脾。

香椿芽素有树上的蔬菜之称，是初春餐桌上的一道时令蔬菜，很受人们的欢迎。然而“补仲山之衮，虽曲尽于巧心；和傅说之羹，实难调于众口。”对香椿芽并非是人人都爱的，我就见到过很多不喜欢它的人，对其味道非但不能称之为香甚而言之为臭。我的两个孩子就属此等行列，他们不仅不食用香椿芽，而且每次我食用时都会投来不解的目光，对我的饕餮之状更是颇有微词。我想这也许是因为生活经历的不同而形成的味觉差异，他们不懂得我的经历所以不能真正的感知和理解我。

更有趣的是小时候我也非常不喜欢香椿芽的味道，甚至对它怀有深深的抵触之意！

我关于香椿芽最早的记忆是上小学的时候。记得当时有一位男同学课休期间在教室里讲述食用香椿芽的事情，谈兴之浓眉飞色舞、绘声绘色，甚至细至末节连同口感、调料和做法都一一描述出来。在此之前我从未曾听说过香椿芽是一种美味的蔬菜，自然也从未曾食用过，但最令我感到好奇的是椿芽既然是蔬菜为什不生长在菜地里却在树枝上呢！这确实有些不同寻常。这位同学平素里喜欢夸口，他的话一般都言过其实，可信度不高，此等性体为全班同学所周知，所以我虽有疑惑却并未入心。

人为什会言过其实呢！我想目的或许有二:一是为了炫耀自我；二是为了引诱他人上当。为了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言过其实，极尽吹擂之能事，从而引诱他人上当绝对是一种不可容忍罪恶。但炫耀自我除了惹来他人的厌烦以外，其实并无甚多罪过。但言过其实，夸口吹牛终究不是什么好事。《三国演义》刘备临终托孤曾叮嘱诸葛亮：“马谡言过其实，不可大用。”大概实际生活中言过其实的人，多半真才实学不足，不可委以重任。

我这位同学的言过其实好像并不属于上述两类，斟酌再三觉得他仅能算个“吃货”而已。小学毕业后几十年过去了，到现在我仍能记起关于他的一个小故事。小时候我生活在老家河南省台前县，那里的人们喜欢把早餐的主食之一油条叫作“香腘子”（据专业人士称香腘子与油条在形状上是有区别的，但我却无法辨别）那个时候能吃上香腘子是一件奢侈的事情，只有在赶集或串亲戚的时候才能饱饱口福。每当他有机会吃到香腘子都会在班级里炫耀一番。小孩子具有攀比心理，炫耀超出别人的拥有本属天性，但他的炫耀却有独到之处。他说“香腘子”这三个字时会加以变化，在“腘”字前面加上一个“油”字，叫作“香油腘子”，并配合有肢体语言嘴里噙满涎液，让人不由的感觉喷香可口，满嘴流油。油条和香油是两种食品，配料制作没有任何交叉之处，他强把两者拉到一起，是为了表现香腘子的口味独特，还是机会难得呢！我至今也未想明白。

我第一次吃香椿芽是在外祖母家。外祖母家的西墙外面生长着一棵很高很大的香椿树，初春季节发芽很早，每年都可以采摘到很多的椿芽。具体是几岁的时候我记不清楚了，那年去外祖母家省亲正赶上了食用香椿芽的季节，因此有了第一次接触香椿芽的机会。

“外孙是外婆心头肉，手捧口含爱不够”。我母亲是外祖母最年长的孩子，我则是外祖母最大的外孙子，由于这个缘故我充分的享受了外祖母那份隔辈传来的亲情和疼爱。记得外祖母每次见到我都要把我搂在怀里仔细端详一番，看看我长高了没有、长壮了没有。她那慈祥、期盼和关切的眼神让我周身温暖，每当这个时候我都感觉到无比的幸福和甜蜜，因此我一直认为外祖母是这个世界上除了母亲外最疼爱和亲近我的人。

晚饭时候外祖母格外高兴并吩咐舅舅爬上香椿树摘下了很多新鲜的椿芽为我做菜。当晚用椿芽做了三道菜:一个是用香椿芽炒的鸡蛋，另一个是香椿芽拌豆腐，还有一个是用油和盐配制的卤汤，用作吃面条的调料。见到从未品尝过的食物我兴奋极了，急不可待的用筷子夹起来往嘴里塞，可刚入口一种说不出的味道便充斥了所有的味觉神经，其味之怪让我无法下咽，接着便一下子吐了出来。怎么会是这种味道！它与我以前吃过任何食物的味道都不一样，我感觉它很像变质食品或者是根本不可食用的东西！自然那天的面条也没有吃下，外祖母心疼不已。有了这次经历，香椿芽这道菜退便出了我的餐饮，并从此对它产生了抵触之意！

我发现我的同学果然又在吹擂！香椿芽哪里有他说的美味呀！

世界上很多事物的变化都是在不经意间发生的，忙碌的人们往往会忽落了数量的积累，只关注到本质的飞跃。譬如从什么时候起开始我喜欢上食用香椿芽一样，我无法准确说出时间。我想也许随着涉世渐深食欲便随之渐渐复杂起来，味觉在生活磨砺中慢慢发生了变化。就像饮酒一样，小时候觉得“酒”是世界上最难喝的东西，就算只抿一小口也觉得难以忍受，现在喝起来小时候的辛辣、那种苦涩就荡然无存了，反而觉得醇香可口。要问是什么时间适应了酒的味道，也许没有人能够说的清楚。

不管怎么说现在香椿芽成了我最爱的食物之一！每到谷雨前后椿树抽芽时都要特别注意安排一些香椿芽打一打牙祭，过一把口福之瘾。

香椿芽是楝科香椿属的落叶乔木植物，在我国的多个省份都分布，是中国的特有食材之一。香椿芽不仅含有丰富的营养成分，如维生素C、蛋白质等，还具有多种药用功效，如除热燥湿、杀虫固精等。香椿芽的吃法有好多种，因地区差别吃法也有很大差别，其主要吃法有香椿芽炒鸡蛋、香椿芽拌豆腐、煎香椿饼、油炸香椿芽等，我最爱吃的则是香椿芽炒鸡蛋，特别是炒柴鸡蛋！

因为爱吃香椿芽的缘故，前几年我特意在楼下院子的空地里种植了一棵香椿树。树虽长的不算大但到了初春季节就会焕发出勃勃的生机，抽出的嫩芽足够我食用，有了这个自给自足的条件我很有生活的优越感。

昨天下午下班回来，见到厨房里放着几把捆绑整齐的香椿芽，一看就是在市场上购买的，我感到很奇怪，问妻子:“我们家里有天然无公害的椿芽，为什么还要到市场去购买呢！”妻子说:“下班的路上遇到了一位老太太在卖香椿芽，觉得很好又很便宜，仅仅一元钱一把，就买了些。”直觉告诉我这位老人家中肯定种有香椿树，她趁着椿树抽芽的季节采摘下来作为商品对外销售，也许其中饱含了许多的艰辛和无奈。我不得不承认老人的行为是节约的做法，因为及时采摘椿芽避免了资源的浪费，惠及了他人；同时又是经济的做法，因为卖掉香椿芽可以换回一定的利益，为微薄的生活换来补贴。

这种思维也许很具有小农经济性，但它却来自现实生活与我们这个命运多舛、苦难重重的民族相生相恋！

我突然明白:少时未解人生，长大方知道品味。椿芽原本香香，只是当时年少未解其中滋味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