洒掉的一茶碗豆油生出了花
张儒芳
那年代,大集体,我家上坡一张锄,吃饭一桌子。有时家里连盐都没得吃,油断更是经常的事情。还清楚地记得有一次母亲摊煎饼,油瓶子里一点油也没有了,让我拿着茶碗子去邻居家借油抹鏊子。跑了好几家邻居才借到一茶碗大豆油。走到家门口时被门帘提子绊了一脚,差点摔倒,可怜的一茶碗大豆油已所剩无几了,这顿煎饼摊到后面鏊子就见不到油花了。弟弟妹妹们吃着半憋一块的煎饼问母亲咋回事,母亲只说最后没油抹鏊子了,对我洒掉油的事只字未提。
现在想,那时母亲看到我洒掉宝贵的一茶碗油,心里一定是非常非常难过的,但当时母亲只轻轻对我说:“记得以后干活要专心吆!”
1980年我升入了初中,那年学校分配去了刚毕业的多个大学生,这些吃国家粮的新老师无论是气质、穿戴,还是言谈举止,都令我羡慕 ,于是暗自下决心:一定记得那一茶碗豆油的警告,专心致志学习,考上公家户口,吃上国家粮,像这些新来的老师一样。在初中三年学习的日子里,每一节课我都会专心听讲,每一道习题都会专心研做,每一次考试都会专心答题。对语文没有感知的我,因为专心时常被语文老师表扬;对数学感兴趣的我,因为专心被同学们视为榜样。就这样,母亲的专心让我在1983年的夏天考上了中专—山东省昌乐特殊教育师范学校,吃上了国家粮,当时我是村里第一个凭考学吃上国家粮的女孩子。
1986年临近中专毕业我有幸拿到了高考的offer,可是备战高考我是心有余悸的,高考是考高中文化课知识,而我三年师范琴棋书画样样是朋友,文化课仅仅是学业的一部分,和高中是不可相提并论的。我就把这个担心也告诉了父母,意思就是不一定能考得上,如果考不上你们也别放在心上。这时父母的意见非常一致,只要认真专心学了,考不上就考不上,没什么。这时,母亲"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告诉我只要有决心,带着专心,一定会考上的。为了考出好成绩,我忍痛割爱,放弃了自己喜爱的理科,决定参加文科高考,希望文科在短时间可以恶补。刚开始苦战的日子,一切新鲜:历史拉丁美洲民族解放运动这些内容没学,很有意思;地理赤潮现象没接触过,现在觉得很有趣;政治中矛盾的主要方面与次要方面既相互排斥,又相互依赖,并在一定条件下相互转化,这一点具有很强的现实性等等。一天到晚忙于背背背、记记记,天气越来越热,陌生的内容越来越多,脑子浆糊似的,记忆越来越差,那知了的叫声令我坐立不安,烦躁无比,思想不由地开起了小差。想到了考不上的难堪,也想到了同学羡慕的神情,更想到了父母坚定支持的决心,甚至想到了放弃高考的灰溜溜。当想到我洒了抹鏊子的豆油母亲轻轻说的“干活要专心吆”时,“呼”地汗水湿透了我的衣背。于是静下心来,重新整理了思绪,调整了学习方向和方法,专心致志又开始了苦战。每当懒惰、烦躁、郁闷来临时,母亲的教诲就像一把心灵的笤帚,拂掉我思想的尘埃,让我愈战愈勇。临近高考的日子,书本上的哪些内容在这一页的什么地方,看着目录就能略数一二。苍天不负父母的教诲,我如愿拿到了大学的录取通知书。看着大学录取通知书,父母的脸笑成了花,我是村里的第一个女大学生。在大街上,父母的腰板也许站得更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