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的距离
文/田瑜(宁波)
前几年,我已不再订报纸,于是看报纸的机会也少了许多,也许是因为坐下来看报的时间越来越少了,就不再需要订报纸。前不久发生的一件事,让报纸又回到了我的生活中。那天,邮差送来一张汇票,我一边签收,一边在心中盘算着:已是多少年没见到这玩意了?二十年,少说也有二十年了!
按着汇票上的地址,我搜到了报社的电话,咨询后才搞清汇票的来龙去脉。原来在一个月之前,我有一篇稿子登报了,而我早已不记得投稿一事了。那之后,闲余时我会去翻翻报纸,关注一下喜欢的版面,读上几篇符合自己口味的文章。一次,副刊上一个竖着的长题目——《我又一次坐在了课桌前》吸引住我,就迫不及待读了起来,读到三分之一处,感觉那些文字似曾相识,亲切得很。我回头去找作者,原来是邵老师的大作。想不到邵老师已退休,这是一篇写她在老年大学学国画的文章,字里行间透露出对时光流逝的感慨,还有那份洗尽铅华的淡定。
二十年前,我刚参加工作,邵老师是我们单位报社的主编,看上去比我大不了多少。那时,我住单位宿舍,四个小伙子一间。我们都没手机,宿舍里也没网络,连电视机也没有,打扑克牌是当时主要的娱乐。由于我不喜欢玩牌,经常让他们“三缺一”,扫兴的很。于是,他们只能去隔壁玩,我也就有了独处的宁静。正如他们热爱打牌,我喜欢独自捧着一本书,细细地品嚼,还喜欢写一些属于自己的文字。我在台灯下铺开信笺,那些稚气未脱的思想便缓缓地从笔尖流淌。写到一半,回头审视,经常会摇头否定,涂改再涂改,有时会改到面目全非,索性撕了,重头再来……直到写出自己认为最好的手稿,起身弯腰,发现刚刚撕下来的草稿纸已装了大半篓。我把写好的稿子精心折叠成一只漂亮的和平鸽,认真地装入信封,贴上精美的邮票,步行五里路,忐忑地投进邮局门口的绿邮筒,然后是等啊等……结果既没等到自己钟爱的文字变成铅字,更没等来那梦寐以求的稿费汇票。后来,我向搞宣传报道的同事道出了自己的失落和困惑。经他们的引荐,我认识了邵老师。在邵老师的指导下,我慢慢悟出了一些写文章的门道和投稿的诀窍。没过多久,我终于收到了人生第一笔稿费——一张二十元的汇票,乐得像是中了头彩。之后,我一发不可收,写作的激情膨胀,也收获了满满的掌声与自信。于是,我也如很多有点文艺细胞的年轻人一样,做起了不着边际的美梦——要出版自己的书,要做大作家……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的美梦却丝毫没有兑现的迹象。我从单位宿舍搬出来,先是和朋友拼租,再慢慢有了自己的房子。清楚地记得租房时,因种种原因,有一年竟搬了七次“家”!年轻的我,趴在窗台上,看着大街上行囊匆匆的人们,心中的天秤也渐渐向物质上倾斜,手中的那支笔就一天天变得锈钝,乃至完全搁置。
重拾旧笔是在去年清明节前夕,我想写一篇纪念母亲的文章。凭借多年前的一点文字功底,经过数次修改,我写成了一篇近三千字的散文。说真的,要把母亲的一生和我对母亲十年的思念浓缩到一篇文章中是很难的。写完发给了老家的一家线上平台。平台主创打电话过来,先是说稿子质量好,是多年没见着的好稿子,而后满腔热情地谈了一些设想——平台想找我合作,做系列品牌推广,“钱”途无量……我婉言谢绝了。确实,眼下很多人在利用手中的那杆笔挣钱。而我不行,一是我的文字没那么值钱,二是我喜欢自由地写,不想让外在的东西绑架我的笔。生活在这个纷繁的世界,我们已是很难避开尘世的喧嚣,若能让自己歇歇脚,用自由的文字涤荡一番心灵,在心中修篱种菊,岂不美哉?
想起邵老师学国画,若拿画去换钱,恐怕还不够学费吧?尽管报社出的稿费比二十年前涨了数倍,我却已不记得这次收到汇票时的心情,只记得,去兑换汇票那天,邮局的人很少,工作人员看我的眼神很复杂……
二十年对人的一生,不算长也不算太短;二十年有些人走了很远,走得迷失了方向,有些人却还在原地踌躇满志;二十年足以让一颗年轻的心变老,足以让一段炽热的情变冷……我不去想,二十年的路途上有多少崎岖,或错过了多少美丽的风景;我不去想,人家的步伐有多快,自己二十年里落下了多少;我不去想,余生还有多少个二十年,还能干成多少事……我只想,历经二十年岁月的洗礼,能让自己的每一步都走得更踏实、更坚定;我只想,在走累了时,停下匆匆的脚步,回头望一望,告诉自己当初为什么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