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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应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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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6/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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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父为师

慈父为师

路应范

独处的时候,常常想起我的父亲,有时便会偷偷地流泪。

父亲六十一岁便去世了,那年我刚满十五岁。我在家最小,前面还有两个哥哥,五个姐姐。在那个没得吃的年代,为了活下去,父亲和母亲领着一大家子人闯了关东。生活稍微好了点,又回来安了家,后来便有了二哥和我。

父亲年轻的时候被抓了壮丁,当了一名卫生兵。因为看不惯他们的所作所为,便偷偷地跑了回来,在邻居家的地窖里躲了十几天,逃过了追兵。文化大革命的时候,因为这段经历被批斗了好长时间。

后来,父亲在村里当了一个赤脚医生。那时候,在远近十几里的村子里,父亲还是很有名的,特别是治疗烧伤烫伤,经他的治疗,不疼也不留伤疤,只可惜没有传下来。有一次,村南头的一个孩子发高烧,怎么也诊断不出病根,眼看没希望了,把父亲叫了去。父亲用各种办法给他降温,中西医结合,白天黑夜地陪了好几天,才保住了他的命。孩子睁开眼的时候,父亲嘴上满是泡,累倒在炕上。

父亲给人看病,从来不要东西。有一次,外村的老汉为了答谢父亲治的病,买了一包点心,在那个吃不饱的日子里,这已经是很贵重的了。父亲坚辞不要,那人把东西放到桌子上掉头便走了。我看得流口水,可父亲还是带着我给人家送了回去。有一天,快吃晚饭的时候,有个本村的大爷急乎乎的把爹叫去看病。看完病,天太晚了,拗不过人家,吃了一顿饭,回来跟母亲说:“老张家炖了一锅白菜,真好吃。”我听了很奇怪,“炖白菜有啥好吃的,不如炖肉好吃。”父亲听了,无奈的笑了笑,摸着我的头说:“孩子,人家有肉的时候,炖一锅肉,你会吃着很香。但是人家没有的时候,能炖一锅白菜,就很好了。假若人家把下蛋的母鸡炖一锅肉,你就吃着不香了。”这些话,直到长大了,我才明白。

后来,几十里外的岭子煤矿缺医生,父亲便到了矿上的卫生室工作。在那个挣工分的年代,这是不允许的,于是生产队里便扣了家里的口粮,母亲和我们便天天的煮地瓜填饱肚子,偶尔的吃上一顿玉米饭。邻居大娘看不下去了,便端来了一簸箕黑面粉。至今想起来,我还能闻到当时的香甜。参加工作以后,每次回家,我是一定要到大娘家里去坐一坐的。

父亲到煤矿后很少回家,不是因为忙,只是为了省下几个车票钱。每次回家,父亲都会带回一点好吃的,哥姐也都让着我,所以我便天天盼着父亲回家。有一次,父亲从破旧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干瘪的桔子,我一下子就瞪大了眼。父亲却攥着桔子,沉默了好大一阵子才说:“就这一个,给你爷爷尝尝吧”。为此,我还赌气了好一阵子。

我上小学的时候,生活好了点,能吃饱肚子了,但是吃一顿白面馒头还是很少有的。当时我最大的愿望就是父亲能给家里买一个钟表,省得我天天早起上学还得让邻居家的小伙伴叫我起床。父亲便攒了半年的钱,托人买了一个,挂在方桌后面最显眼的地方,把我高兴得好几个晚上都睡不着觉,就等着听那铛铛的打钟的声音。

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生活逐渐好起来了,父亲又操持着东挪西凑的盖了三间四周是红砖中间是泥坯的北屋,这在当时也算是好房子了。搬进去不久,晚饭的时候,父亲端着那个盛着丝瓜汤的碗,围着房子转了好长时间,没有说话,第二天一早便回了煤矿。

一个星期后的一天,也是晚上,家里来了两个矿上的人,跟母亲和大哥说话,声音不大,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没有笑的模样。之后,哥和姐便匆匆的赶往了医院。天亮的时候,母亲和我也赶去了。父亲输着氧气,打着吊瓶,满脸浮肿,看到我们,脸抽动了一下,没笑出来。

父亲得了尿毒症。在那个时候,是没有办法的,但是家里是不会放弃的,矿上也是竭尽了全力。虽然转到了市医院,但最终还是没能留住父亲。

父亲走的那天,下着秋雨。从坟上回来的时候,大哥的孩子说,把爷爷放在那里,不冷吗?惹得大家又是满脸的泪。以后的好多年,我再也不吃丝瓜做的菜了。

父亲一生憨厚慈善,从不与人争执,遇到尴尬的人,或者一笑了之,或者默默的走开。父亲一生清苦坎坷,可从不叹气,遇到为难的事,要么时间长,要么时间短,总能想出办法来。父亲有句话一直印在我的脑子里:走在路上,遇到搬不动的石头就绕过去。这句话,伴我度过了很多的沟沟坎坎,一直走到现在。

父亲,是我一生的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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