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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应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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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1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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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恋

阳春三月,我从朋友处挪栽了几颗翠竹到租种的园子里。随后,一个老同学打电话说济南来了几位客人,让我去陪。兴趣所致,我便先满头大汗的把竹子栽好,用木架固定好了,浇透了水,才匆匆赶去。

酒宴安排在城外的一家农家菜馆里,一个个木制的凉亭星罗棋布,亭子的周围都是木色的铝制纱窗隔开着,既防虫也通风,视线也很开阔。煦暖的阳光照进来,很是舒服。

刚一落座,老同学便逐一地介绍起客人来了。当介绍到其中一位硕壮的中年男子的时候,还特意地加了一句:弹弓打得特别好。然后,用手指了指亭子的外面。我抬头一看,愣了一下,只见窗外对面的亭檐上,躺着一只五彩的漂亮的小鸟,头耷拉着,翅膀耷拉着,非常的刺眼。我的心里陡然间产生了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礼貌地冲那位有点得意的男子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推杯换盏。人们的情绪随着酒精的作用逐渐亢奋起来,你来我往的表达着朋友间的盛意,彼此间的距离仿佛高铁般快速的亲近起来。

偶一抬头,看到窗外亭檐上落下一只与被打落的那只一模一样的五彩的漂亮的小鸟。长长尖尖的黑色的小嘴巴,圆圆的脑袋上顶着一抹绚丽的红霞,由浓到淡的延伸到翅膀的前端;翅膀的后端是亮眼的金黄色,再往后就是绿松石般翠蓝色的长长的翘动的尾巴;两只精亮的小眼睛滴溜溜的镶嵌在两侧窄窄的黑色羽毛中,下颌的前端也是亮眼的金黄色,与华丽的翅膀遥相呼应;下颌的后端及腹部是由浓渐淡的蔚蓝色,与翘动的长长的尾巴天然的晕染在一起。小鸟不大,比平日的喜鹊小了一半,乍一看去,真像是童话里的一只小精灵,让人看一眼便挪不开了。

小精灵的黑黑的小爪子刚一落到亭子的顶瓦上,便不停地转动着毛绒绒的小脑袋,精亮的小眼睛一下子便发现了那只躺在瓦檐边上一动不动的同伴。小精灵的眼睛好像一下子瞪大了很多,嘴巴微微地张着,惊慌地蹦跳着奔向檐边的同伴。小精灵怯怯的用嘴拱了拱同伴耷拉的翅膀,没有反应。她愣了一下,快速地看了看四周,又急急地跳到前面,小心地拱了拱闭着眼睛的小脑袋,还是没有反应。小精灵扑棱着翅膀,绝望地张大了嘴,朝着天空大叫着。隔着身旁嘈杂的行酒声,我仿佛听到了她那凄厉的叫声。不一会儿,小精灵很不甘心地又用力地拱了一下躺着的同伴。突然,同伴软软的身子从房檐上滑动起来,重重地摔了下来。小精灵见状,惨烈的大叫一声,箭一般地冲了下来,咬住了正在掉落的同伴的翅膀,一起重重地摔到了地上。我的心不由自主地颤动了一下,忽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狂奔到窗子边。旁边的或站着或坐着的正在热火朝天的敬酒的客人们惊了一下,以为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赶紧闭了嘴,慌慌地奔到窗户边。

小精灵扯护着同伴恰好掉在路过的一对青年男女脚下,吓得那女生一声尖叫,跳向了一边,男生的身子也随即震了一下,紧跟着跳向一边,紧紧地揽住了女生的身子。

小精灵仿佛摔蒙了似的,晃了晃脑袋,猛然的随着身边男生的起跳,扑棱着翅膀躲到了一边。过了一小会儿,小精灵看到那对青年男女远远地站到了一边,没有伤害他们的意思,便又凄厉地叫着冲了过来,用她那尖尖的嘴巴不停地推拉着地上的同伴,同伴一动不动。突然间,跳跃的小精灵大叫一声,拉着长长的余音,腾空而起,瞬间便隐没在高空中,只剩了一个黑点。没等人们反应过来,小精灵却又忽然的从高空俯冲而下,迅疾而瘦小的身影,像一把利剑,刺向那夺走她挚爱的狠心的人们。骤然间,我仿佛听到了空气的撕裂声,怆然悲亢。时间似乎凝固了,窗边的客人们惊愕地瞪大了眼睛,旁边的女生尖尖的“啊”了一声,紧紧地抱住了同样惊愕的男友。

就在触地的一刹那,小精灵一下子稳住了身子,伸展着五彩的漂亮的翅膀,一边斜冲着地上的同伴,一边斜冲着空旷的天空,低低的如同盘旋的飞机般不停地旋转着、抖动着、凄厉地叫着,像是在向同伴诉说着最后的眷恋和离别。这叫声透着无尽的悲伤和哀怨,像重锤一样一下一下地狠狠地敲打着站立的人们。

正在人们不知所措的时候,一个送菜的中年妇女快步地跑了过来,双手不停地拍打着大腿,大声地斥骂着:“哪个缺德鬼干的好事,多好的一对小鸟啊!”

这骂声惊吓了小精灵,她忽的飞到亭檐上,脑袋不停地晃动着,惊恐地看看旁边的人们,又无助地看看躺着的同伴。

旁边的女生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紧紧地抓着男生的手。中年妇女一边嘟哝着,一边朝着亭檐上焦躁不安的小精灵挥了挥手:“别怕别怕,我过去看看。”她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慢慢地蹲下身子,轻轻地用手拨了一下,没动,便用右手拿起小鸟,小鸟的身子软软的耷拉着,她便又用左手托着,站起身来,冲着亭檐上吱吱嘶叫的小精灵伤心地说:“别叫了,不行了,埋了吧。”

亭檐上的小精灵见中年妇女要把同伴带走,急得上蹿下跳的,拼命地尖叫着,扑棱着翅膀,把周边的落叶和枯草都扑打了起来,在半空飘散着。中年妇女一手托着小鸟,一手拿起一把铲子,快步地走向旁边的小树林。小精灵惊恐地远远地追着她,不停地盘旋着、凄厉地叫着。中年妇女急急地扒了个土坑,将那只软软的小鸟埋了进去,便急急地离开了小树林。小精灵看中年妇女走远了,疾速地俯冲到土堆上,小嘴不停地扒拉着潮湿的土粒,惶恐地看着四周,凄厉地叫着,一直不肯离去。

那位打弹弓的朋友脸色煞白,回过身,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两手不停地用力地向后抓捋着头发,像是要拔光了似的,嘴里不停地念叨着:“造孽了,造孽了,不能再办这事了......”紧接着,他从口袋里掏出那只曾以为傲的精致的弹弓,扔到地上,踩成了两半。

酒席草草地散了,人们没有过多的说话,相互间握了握手,各自上车走了。

是夜,我辗转反侧,不能入睡。那只五彩的漂亮的小鸟凄厉的叫声,如耳鸣般挥之不去。鸟的生命,亦是人世间不可缺少的华丽的生命,亦应值得人们加倍的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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