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思
文/王建
下乡五十年了,战友相聚,抚今追昔,我们想起了找泉的故事。
新建的连队,地无一垅,房无一间,茫茫荒野孤立着一顶帐篷。
初春,风干物燥,没有水喝是头等大事儿。兵团战士们只能使用地沟地表水,舀上一茶缸,飘着一层黄锈,苦涩、难看、难闻、难咽,领导们焦急万分。老宋——曾经的抗联老战士,望着众多盼水的眼神和干渴的嘴唇,喃喃自语:“附近应该有水源。”水源,清泉,深井,多么令人向往。
他望着鸟儿飞行的轨迹,走进林子寻找水源,寻找森林的心灵,寻找大雁栖息的地方。
多年前打日本时他从这山走过,记忆里见过一汪清澈的泉水,悄然流淌,周边是大雁落脚的地方,鸟儿在清泉旁收翅膀、养精神,倾听泉水的絮语。大雁站在水边,泉水映照着身影,使它们看到了自己疲倦的模样。
十几天来,老宋一直拄着木棒,慢慢踱步,仔细找寻。啊,上天眷顾,就在帐篷西北方向约二里的地方,老宋在繁乱的树枝和积存的枯叶中,发现了一大片浸湿的树叶,仔细观察,涓涓的慢慢浸出,不是山泉,没有泉水的拱力,也不像被融雪浸泡,没有被春风吹干,始终保持湿润。比较周围的干燥地带,这儿细细地渗出一大块的湿地,他用随身的铁锹深挖几下,便有清水不断往外溢出,一会儿积水成坑。于是乎,有如发现新大陆,他高兴至极,带着喜悦报告了连里。经过周密的观察,人们觉得这是从地下渗出的净水。于是他们扩大水面,清理淤泥,找来洗净的细青沙石铺垫在泉底,试着存水,成为一个小水坑。几天后发现,坑水不断,满了就外溢,好像真是清泉。于是冠名“山泉”。后来,每天用水时连队里派两个人为伴,带上水桶、茶缸和木棍来到泉边,用茶缸一下一下把水桶打滿,然后两个人抬着,小心翼翼地抬到连队,基本解决连队生活用水。
随着深秋的来临,“山泉”渐渐上冻了。每天早上第一个打水的人,用木棍敲开薄薄的冰层,就能舀到水了,而且一天都不冻,山泉就是那么可爱,那么让人喜欢。直到第一场大雪降落,人们将融化的雪水供生活用,就不经常光顾它了。有时,水实在不够使用,就去河里或者附近连队拉水回连。再到春季,就在连队附近打了口井,大家又吃上甘甜、纯净的井水了。
从发现“山泉”到停用,不到一年的光景,这是大家平生记忆最深刻的一年。我们离开那眼“山泉”已近五十年,连队也因为规划发展而解散,原址也迁移了,可“山泉”却始终定格在我们脑海里:一汪清澈见底的泉水,汩汩地渗出,悄悄地流淌……那里是鸟儿休息的地方,尽管是短暂的,但对于飞越荒野的它们来说,这小憩何等珍贵!
岁月轮回,人世沧桑,泉水从地层深处涌出,不间断地流淌,不会止歇。那汪甘美的泉水后来怎样了,我们不得而知。但在我们的心灵深处,它永远那么清澈。现在的我们,人人心中都有一股泉水,白昼的烦乱生活,遮蔽了它的声音。当夜半突然醒来,会从心灵的深处,听到幽然的鸣声,那正是潺潺的泉水啊!
回想走过的道路,多少次在这旷野上迷失了方向。每逢此刻,当听到心灵深处的鸣泉,我就重新找到了前进的标志。白桦林,草屋旁,那山泉一定在流淌;北大荒,黑土地,日新月异,当年知青一直在记着你。
选自《甜园杂志》2018秋季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