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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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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评论
202306/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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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家军先生长篇小说《河畔人家》赏析▁▁ 道不尽的白马河

作者 周静华

家军的长篇乡土小说《河畔人家》是以生活在白马河畔的农民为背景的,他有意无意间让白凤花、天不怕、张清秃、张翠娥、春林、秀颀这些同名的小人物出现在不同的故事里,奔走在白马河畔的村与村之间,展开一幅幅淳朴乡村世风民情的真实画卷。

家军的小说中,大多数的人物都是有原型的。

《河畔人家》里的白马河类似鲁迅笔下的故乡鲁镇,偏僻而不闭塞。小说中的几个主要人物各有春秋。白凤花好奇、苦闷、抗争、悲鸣;村小学校长刘麻鹄老实、执着、挣扎、悲壮;春林善良、勤奋、绝望、悲愤;工作队长吴发昄自私、愚昧、虚伪、好色。

这些小人物的结局“非死即疯”,总是被侮辱、被损害、被抛弃的对象,让人伤感沉重,也让人警醒怀疑;现实的农村真的只有这样的一幕情形么?

家军的小说结构借鉴了古典小说的结构特点,加以灵活运用,形成了自己独特的结构方式。为照顾读者的艺术欣赏习惯,家军保留了古典小说故事性强的艺术表现手法,从介绍人物开始,情节有连续性,首尾完整,在叙述过程中进行描写等特点,而抛弃了章回小说的格式和俗套。

在《河畔人家》中,家军也是先交代人物,开篇就是通过两个小故事,交代了两位重要人物。然后,花开两朵,各表一支,搁下原成老汉,先说凤花娘,所以,第二小节是“凤花娘的重头戏”。

这种结构方法既能做到人物面目清晰,使读者在矛盾开展之前就对各方面人物有个基本了解,又能避免孤立静止地写人,从而做到在介绍人物的过程中故事不断线,仍按照先后次序在不停地运动。

家军曾说:小说就是虚构……但是虚构要有生活根据,要合乎情理。他把白马河的生活融入到了自己的作品中,是虚构,但是合乎情理有生活依据。

小说里的那些人物仿佛是从白马河走出来一样,带着白马河的清新,有着水一般的美。春榴榴、秀颀、张翠娥、卜露凤、白春娴……每一个人物都不是啥大人物,都是从田野乡间走出的农家小女子,她们带着乡间质朴的气息,带着那一尘不染的心,从家军的小说里走出,走进我们的视野里。

在《河畔人家》中有一段徐六和卜露凤的描写:

徐六背着筐子站在街筒子口,脚下卧着条狗,哈拉哈拉地喘息着。街筒子另一头人影子一闪,卜露凤背着筐子拧哒拧哒地到了徐六的眼前。

说实话,卜露凤长得并不好看,可徐六就是喜欢她。

卜露凤骨子里透着股风骚,眼睛能勾爷们的魂儿。她拧到徐六的眼前,嘴角子一瞥,眼神往前一溜,徐六心里就晓得了,那是告诉他,老地方。徐六背着筐子像条发情的驴子往前窜去了。他脚下原本卧着的狗也猛地立起身,嘴里呜呜地喊叫了几声,那意思像说,狗日的,等等俺……

对这段素材来源的描述,家军曾和我有过交流,他说卜露凤就是村里的一个邻居女人。卜露凤的原型就来源于此,甚至名字都没有换一下,卜露凤就是普通人家的女人。

说白了,家军笔下的的故事就是平民乡下儿女的故事,没有太多的民族责任和负担,纯洁得如美玉。

家军的小说中,大多数人物原型来源于乡间,来源于自己的生活,那么这些人物是最普通的人。从他的视角来切入,这些小人物发生的故事就是自己拥有的故事,没有赋予太多的意义,让这些人物轻松地展示着自己。

白马河影响着家军的人格,也影响着他笔下的小人物们。家军善于讲他眼中的乡村故事,故事的种子散播在他的心田里疯狂滋长。他也习惯了以他的所见所闻所做所思,慢慢讲述发生在身边的故事。他作品中的形象全部来源于他成长的白马河,他没有赋予他们太多的历史责任感,只是一个小人物生活。

现在我们来看鲁迅先生作品的小说,他的小说比如《阿Q正传》《孔乙己》《祝福》中的祥林嫂等等,同样每一个人物也不是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人物而有辉煌壮奇的一生,但是我们却丝毫感觉不到他所拥有的那份江南水乡的清新。众所周知,鲁迅是江南人,浙江绍兴,他的家乡也是水乡,可是他的小说中的人物形象往往给予人们了一种沉痛感。

这源于两人的切入点不同,对待事物的不同。家军的切入就是简单的乡土儿女的生活,就是很普通的那些故事,加上他纯朴清新的文笔,写成了一部来自民间反应民间的小说。

家军的小说透过白马河旧事的记忆,以一种恬淡平静、和谐温馨的“田园牧歌式”的抒情笔法,和“天国仙境般”的梦幻情调,抒发着他所追索的一种空灵闲适、清新超脱的儒雅境界和浸透着东方灵性之气的健康人性。他的小说宛如一幅幅民俗画,浮现在我们眼前。一切顺其天成,不矫揉造作。他善于把故事情节的描写和人物性格的刻画有机地结合起来,融为一体。

家军的《河畔人家》都注意在一些连贯的不跳跃的情节中写一个完整的故事,显得故事性很强。比如风雨交加夜,刘麻鹄与春林破庙里智斗仇五和徐六。

家军写这个故事,有头有尾,一气呵成,开始怎样,后来怎样,结果又怎样,小说中一一作了交代。

然而,家军这样注重故事情节描写,却丝毫没有忽略人物形象的刻画。他既在故事情节的进展中去刻画人物,又用一个个人物去表现故事情节的进展,以至于完成整个故事,看上去一个人物就构成一个小故事。

家军也就是用这一个又一个的小故事去写一个又一个的人物,而这些小故事又是整个大故事中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可谓在平静之中写出波澜,平淡之中透出深意。他就是这样写出了把“情节”和“性格”、“故事”和“人物”融为一体的小说。

家军的小说是平民化的,他追求的是一种最质朴的美。他对人性欲望的描写一切来自天然,欲望和兽性是天成的,水到渠成的。面对一些世俗的规诫,家军的小说有一种打破世俗的勇气,因为欲望的产生是不需要理由的,那些阻碍人性原始欲望的规矩在他的笔下似乎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更尊重人的本性,他崇尚:“情不知其所起,一往而情深。”

于是乎,家军笔下的人物被抛回到原野,性被还原到欲望,形成了无比简单又无比复杂的人兽世界,这也是他的小说总有“性的底色”的缘故。

家军既写人物的朦胧的性冲动,也写骚动的性欲望。比如《河畔人家》里泼皮无赖徐六追求春榴榴的那个场景,他就给得非常直白:

徐六邪坏地一笑。妹子,少跟哥耍花样儿,择日不如撞日,今儿就今儿吧!哪儿也不如这好。天当被,地当炕,成就咱俩好鸳鸯。甭磨蹭了,对付女人,六哥有的是办法。

六哥你着的啥急,俺小,你得慢慢来不是。春榴榴和徐六周旋着,嘿!妹子,你还甭说,身上还真嫩,就像那小甜瓜刚成型,一掐嫩的出水哩。

春榴榴的嘴绷紧了,一声未吭。妹子,甭怕,这种事是一回生两回熟,三回跑个大牦牛。头下痛,二下麻,三下就是个蜜蜂爬,哥帮你做,哥也是教你咋做人哩,你呀,甭咬着嘴唇不说话,尝着了甜头,下次你自个往门上送,想六哥想的往怀里送。你这把湿柴禾俺知咋点,甭瞅着开始才冒点烟,一会儿烧起来那才有味道。徐六的手边说边往下滑。

也不知从哪来的一股劲儿,春榴榴两手使劲儿一掰徐六的胳膊,顺势在他的胳膊上狠狠咬了一口。哎呦!徐六没防备,一抖落手,松开了,胳膊被咬得地儿,牙印儿很深,滋出血来。就着这个空档,春榴榴扭身冲下大堤向着村子跑去,边跑边往地上吐着啥。

徐六站在大堤上瞅着春榴榴的背影是呆呆发愣,手捂着出血的胳膊,咬牙切齿,娘个屄的,到手的鸭子还飞了,小丫头片子,六爷早晚一天尝了你的鲜儿……

地痞徐六喜欢春榴榴,喜欢得有些霸道。喜欢就是喜欢,没有理由,那种喜欢完全是出于人心底那种异性相吸,对于美的追求。这就是农村人的爱情,也可以说是白马河的爱情。

家军不是袭用固有的模式去写情如火炽,也不是重蹈窠臼,去写缠绵悱恻,意惹情牵,而是让人物植根于生活的沃土,让骚动的禾苗自然地萌发和滋长。

家军并不采用由作家出面来介绍、解释、分析、评论的方法,而是完全让人物自己去表演,让人物在故事的发展过程中,用自己的语言、行动去完成自己的性格。例如在写春林大堤上拦截白凤花惹祸后,“元成老汉打上门”一节中,春林娘为了救儿子和息事宁人,不惜使出下三滥的无赖招数,让元成老汉摸奶子。这个出人意料的行为,正好真实地表现了春林娘的无奈和泼辣的本性。

如此一来,元成老汉倒草鸡了。这些人物的自我表演,把他们各自的性格特征表现得非常鲜明。

在家军的笔下,人性拥有着最本、最真的美好。在这个充满着虚伪,互相猜疑的时代,那种纯美的爱情仿佛一种远古的召唤,召唤着我们的灵魂。我们不妨思考下我们的爱情观,我们是否还拥有着家军笔下这份野蛮的美好?

家军小说中写的全部是最小的人物,对于这些小人物的生活、思想,他没有对他们采取是批判还是赞扬的态度,只是平淡地诉说,通过对他们生活的叙述,展示民俗画,至于说人物的功过是非,那是读者自己的事情了。

可是当我们看完家军小说的时候,总是忘记去评论功过是非,美好的人物不忍再加上主观的意愿。

语言作为文学的第一要素,在这个民族形式的第一标志上,家军的成就是非常突出的。他做到了完全使用北方农民的口语来写作,不但人物语言是农民的口语,就是他的叙述语言也完全口语化了。

无论小说中的故事、人物、事件,都使人觉得是一个农民在讲话,但这又是经过精心提炼的,口语几乎达到了炉火纯青、出神入化的地步。这种语言特色朴素却又十分生动,既有浓郁的农村生活情调,又充满了农民的智慧与幽默,是那样地脍炙人口,富有艺术的魅力。

《河畔人家》中家军不止一次描述春林娘的神秘,这一点,在春林当兵走的前夜尤为神韵,可谓画龙点睛,犹如神来之笔:

子夜过后,春林、秀颀、春榴榴都倒在炕上睡着了。春林娘悄悄地爬了起来,她要去做一件“大事情”。她小心翼翼地走到堂房,找到事先准备好的两个苹果和鸡蛋,然后将一炷香点燃,供在了灶台上。

在袅袅的香火中,春林娘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祈祷着啥。正当春林娘专心祷告时,忽然一个声音在耳畔传来,娘,你在干啥?春林娘吓了一跳,定睛一瞅,是秀颀。她赶紧拉住秀颀的手,“嘘”了一下,别声张,娘在帮春林破灾呢,算命先生说他命犯桃花,应该破破的。

秀颀这才明白婆婆在做啥,不禁埋怨道,娘,你咋信起了这个?春林娘赶紧拦住了秀颀的话,你别瞎说,咋能不信,跟你说,娘这也是在帮你,你赶紧进屋去,把春林的裤衩找一条来,算命先生说只要现在烧掉就没事了。

秀颀虽然不迷信,但是婆婆的话却也让她犯起了寻思。是啊,春林到了外面的花花世界里,外面的洋女人那多,她不敢往下想了。不管怎样,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在婆婆的催促下,秀颀果真回屋找到了春林穿过的一条裤衩,然后随着婆婆在香火前祷告了一番,扔到灶坑里烧掉了……

这并不是春林娘的愚昧,也不是她的迷信。家军只是平静地将这个故事叙述出来,给予秀颀更多的是同情,丝毫没有故弄玄虚的意思。

孙犁就说过,农村“是可供文学才力驰骋的广阔天地”。这句话我想在这再引用一次。文学描写农村生活,塑造各种各样的农村人物形象,目前也是要大力提倡的,道理非常简单明了,我国是一个农业大国,绝大多数人生活在农村,扎根于农村,文学艺术岂能不一如既往。

家军是孤独的。

从乡村一路走来的家军,却找不到回乡的路。他血管里流淌着乡间的小溪,却再也看不见村庄的河流。他像鲁镇的祥林嫂那样,一遍遍诉说“狼吃阿毛”的故事。

家军的《河畔人家》带着冀中平原的乡土气息,没有宏大的视角,选取的都是些小人物,却在小人物上取得了非凡的成就。

家军笔下的人物原型是乡间的百姓,故事是乡间的故事、亲情、爱情,没有一丝世俗的玷染,干净地拥有着自己的世界。他不鄙视小劳动者,也没有大肆批判封建的陋习,相反却给予他们更多的关爱和同情。他的小说宛若一幅民俗画,将民间的真、善、美,展示给了世人,阅读的同时感受着清宁的美。

有一种孤独叫乡愁。

乡愁对有“乡缘”的人才有共鸣,这样的读者现在又到哪里去寻找?从这个意义上说,家军不仅是乡村故事的叙述者,更是乡村变化的记录者和乡村文明的守望者。

作者简介:

周静华:女,天津人。副研究馆员。从事图书馆工作三十多年,曾为中国著名教育家、天津市文化局局长、天津市文联主席李霁野秘书,现为天津市文化广播影视局官方网站《天津文化信息网》的新闻编辑。

选自 《甜园》杂志2018秋季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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