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三年前,我来到省城读研,告别了早已厌倦的农村生活,去追寻梦想中的美好未来。正如一只久困笼子里的鸟,被主人放生后,回归大自然,海阔天高可以自由地翱翔!
我坚信读书可以改变人的命运,盼着毕业后能在省城找到一份满意的工作,然后成家立业、结婚生子。这样,这一生也算有了交代。但在省城找工作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参加过多次招聘考试,结果都名落孙山,每次考前的努力都于事无补。
人才招聘会那天,我去了现场,转了大半天,依然没有找到合意的单位,简历一份也没有投出。有的单位似乎是来作秀的,一开始就声称自己已经招满了人,闭门谢客了。有的看似还不错的单位,前台往往被围得水泄不通,根本没法挤进去。最后,息县一中的招聘广告吸引了我。两名工作人员端坐在那里,“生意”似乎不怎么景气。息县不是贵阳市的一个县吗?怎么被冷落了?我走过去咨询,觉得没什么不好,于是就提交了一份简历。“下周来学校试讲,我们会电话再通知您!”他们很客气。我答应着。离开后,我松了一口气,庆幸自己终于投出了一份简历。
息县一中果然没有失信,没过几天就给我打来了电话,通知我到一中新校区试讲。我高兴极了,顿时兴奋得一会儿坐着,一会儿站着。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我得好好准备。于是,我去了隔壁寝室,向朋友借来高中语文教材。那几天,我足不出户,把几本必修教材认认真真地品读了一遍。
试讲的前一天,我独自一人去了息县县城,在虎城大道边的一家宾馆住下。(息县县城有虎城大道、虎城大厦,大概是为纪念杨虎城将军才取这样的名字吧!西安事变后,杨虎城将军被蒋介石关押,有一段时间就关在息县玄天洞里。)晚上我在县城到处转悠,异常热闹,感觉很不错。
第二天一大早,我打车到了一中新校区。这校区刚投入使用,一眼望去一切都是崭新的模样。学生都在教室里上课。我站在外边,可以清楚地听见老师们抑扬顿挫的讲课声,时不时又传来学生们琅琅的读书声。这情景跟我三年前在老家当老师时一模一样,真是太熟悉了。
不一会,接二连三来了几个面试的人,不曾见过,但都是同行,寒暄了几句,大家就开始闲聊起来。其中有一个女生,也是应聘语文教师的,由于是竞争对手,这让我更加关注起她来,并有意地跟她走近了些,聊起找工作的事情来。
最后来的是三个女生,一路打着小跑,笑逐颜开地赶过来。那时我们正准备进办公室,由于我走在最后,不妨就多看了一眼。其中一位身穿粉红色衣服,扎着一根粗大辫子,脸庞白皙而丰润的女生,我感到似曾相识,但仿佛又从未碰过面,很是奇怪。这突然让我记起《红楼梦》林黛玉进贾府的章节来。宝玉第一次见到黛玉时就说:“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贾母笑道:“可又是胡说,你又何曾见过她?”是呀!我又何曾见过她?难道是冥冥之中让人产生这种奇妙的感觉?
“你们怎么姗姗来迟了?”我停住脚步搭腔。
“走错路了。”一个矮瘦的女生答道。
“哪个学校的呀?”
“师大。”
“师大?我也是师大的。你们哪个学院?”
“外国语学院。你呢?”
“文学院。……难怪好像在哪里见过你们。”
“不会吧?我好像没见过你。”
“我好像见过她。”我指着那个穿粉红色衣服的女生。
“是吗?”穿粉红色衣服的女生简短地回了一句。
“那你们真是有缘啊!”矮瘦的女生接过话来。“现在不是又见面了!”
“哈哈哈………”我们笑着走进了办公室。
“欢迎你们来一中应聘。”大家在办公室坐定后,一位中年男子发话了,他应该是本次招考的负责人吧!“不过职位有限,我们势必要在试讲中淘汰一部分,优胜劣汰嘛,试讲成绩好的我们可以立刻签订协议书……”
听他这么一说,我开始紧张起来。要淘汰,我们语文就两个人,淘汰谁呢?我偷偷地看了一眼我的竞争对手,和我应聘语文老师的那个女生还在专心致志地听工作人员讲话,没有注意到我,仿佛她并不在乎淘汰谁一样。抑或是她胸有成竹,根本就不把我放在眼里?越想让我越紧张。罢了,我尽力而为,做好自己就是了。
“铃铃铃铃……”下课铃声响了。同学们一窝蜂地跑出了教室,集中到操场上来。这是第二节课下了,中间要做广播体操。我们都好奇地走出来看,看这个学校到底有多少学生。“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广播体操开始了。我们都在走廊上观看着。学生大约有三千多人,这在一个只有二十多万人口的县城里算是不错了。
我想,一会儿该是我们这帮人进教室给学生上课了吧?把我们当试验品,同时也把学生当试验品。只有这样真刀真枪地干才能看出优劣,才能发现他们需要的人才。
在焦急的等待中,第三节课开始了。工作人员把我们都叫进了一间空教室,一人坐一桌。“你们用一个小时时间备课、写教案,试讲二十分钟……”工作人员说完后让我们抽题。我抽到的题是一首古诗。我知道我的竞争对手也会抽到同样的题目。我们各自开始备起课来。备课时无人监督,不过我们都很自觉,没有谁说话,教室里静悄悄的。
一个小时过后,工作人员叫我们去试讲。我是第一个去的。试讲的地方不是学生课堂,而是一间小教室,下面只有几个评委。我上去后,按照自己备好的课,控制在二十分钟内,把主要内容全部讲完,感觉还算胜利,中间没有什么障碍,跟以前上的课相比,不算太好,但也不觉得差。
我出来后,等了一段时间,其余的人也陆陆续续讲完课出来了。我们集中在院坝上,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没有太多地交流,谁也不知道结果是怎样。
“铃铃铃铃……”第四节课下了。到了吃午饭的时间,看着同学们飞快地朝食堂跑去,我们也觉得有点饿了,正打算去找东西吃,评委们终于出来了。
“各位老师,午饭已经预备好了,我们先去吃饭吧!”其中一个评委客气地说,其他评委也热情地招呼起我们来。其实大家正打算去吃饭,现在评委们说已经安排好了,去就去呗,也让他们尽一下地主之谊。
吃饭的地方不在城区,稍偏僻了些,需要坐车前往。我们搭乘他们的车。在车上,一个评委还要跟我讨论刚才试讲的那首诗的意境,他仿佛有着浓厚的兴趣,若有所思地连续问我几个问题,心想他也是教语文的吧!?为进一步表现自己,我也放开跟他聊了起来。
到了餐馆,下了车。他们很好客,摆了两桌满满的菜。
“老师们,刚才大家表现得都不错,经过慎重研究,我们决定全都录用了。吃了饭后,你们就可以去县教育局签协议了。”我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了。看得出来,有的笑逐颜开,有的依然无动于衷。
这是我第一次来息县。息县给我的印象是一个有着独特历史文化背景,充满着浓厚人情味的地方。在这样的地方工作和生活,我也不枉此生了。
饭后,我与几个刚认识的“同事”去了县教育局,义无反顾地把协议书给签了。在回贵阳的路上,我搭乘“同事”的车,我们一路谈笑风生,盘算着在息县一中大展宏图的美好未来。天上晴空万里,马路两边树影婆娑,柔和的阳光透过车窗照射到车里。这时,我们的心情和天气同样的美丽。
二
从息县回来,到了学校。校园里依然阳光灿烂,到处是清晰明亮的样子。孟春时节,出来晒太阳的人不少,喷水池边、晨钟广场上到处是散漫的人影,或躺着,或卧着,或依偎着,姿态万千,成了校园一道靓丽的风景线。三年来,我走遍了校园的每一个角落,这里的一切对我来说已不再新奇。
我没有过多留意校园的情景,径自往宿舍走去。进了宿舍,室友们都在。他们见了我,立刻欢腾起来。“大哥回来了!”“恭喜大哥凯旋!”“今后我的儿子就交给大哥带了。”大学毕业后,我在老家工作了五年,年龄比他们都大,出于对我的尊重,这些小伙伴都叫我“大哥”。这个称呼让我深感压力巨大。三年来,这帮小弟跟着“大哥”没有混出什么名堂,相反,他们却走到“大哥”前面去了。
我把在息县面试的经过一五一十地给他们说了,他们都为我感到高兴。我说:“大哥没什么大志,不考博,也搞不了学术,只想在贵阳找一份工作,安分守己度过下半生而已。”经过多年生活地打磨,我已经没有了青年人驰骋天下舍我其谁的雄心壮志了。“既然大哥已经情定息县,为了大哥的以身相许,今晚得请客。”“没问题,老地方。”我随即答应着。到了吃晚饭时间,我从抽屉里取出一瓶53度的酱香白酒,与室友们兴高采烈地朝学校旁边那条人声鼎沸的旭东路走去。
这几天我开始狂购书,全是有关中学教学工作的书籍,比如魏书生的《班主任工作漫谈》《教学工作漫谈》,李镇西的《做最好的老师》《爱心与教育》,余映潮的《这样教语文》,董旭午的《一化六教》等,并在图书馆如饥似渴地啃读起来,试图找到这些专家们的成功诀窍,然后复制到自己身上,让自己以后在教学工作岗位上也能干得得心应手,迅速成长为教学能手。
这段时间我心情特别平静,每天三点一线,寝室——图书馆——食堂,来来回回,很有规律地运转着,像一台刚出厂的机器,所有部件都是新的,不用担心会出故障;也像一只辛勤采蜜的蜜蜂,不断积蓄营养,酝酿着新的生命;又像一个一心想着发财的商人,早出晚归辛勤经营,终于赚得了盆满钵满。
书看累了,就在晨钟广场的石墩上坐着休息。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我眼前闪过——是一位身穿粉红色衣服,扎着一根粗大辫子的女生。她走进了图书馆。这不是那天在息县见着的外国语学院的那个女生吗?一个似曾相识的女孩。对,就是她。我急忙尾随而去。她那粉红色的衣服很好辨认。我在图书馆一层一层地瞄着粉红色的衣服,最后在四楼的一个角落里寻到了她。
“嗨!你在这里呀!”我莽撞地打起招呼。她怔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是你呀!怎么,也在这里看书?”她那白皙而又丰润的面颊一阵红一阵白,就像贵阳的天气一样变幻无常。
“人生无处不相逢。世界真小,不,是我们学校真小,你看,我们又见面了。”我笑着说。
“文学院的,说话就是与众不同!”她突然站起身来,几乎快要把我给比了下去。幸好她没穿高跟鞋,我们算是不相上下。
“出去聊聊怎么样?”我说。
“好,我正想走走。”她拾起桌上的手机,攥在手里。
我们并排着走下楼梯。图书馆没有电梯只有步梯。这时馆内几乎坐满了人,大家都在认真看着书,很安静,我们也不敢大声说话,走路也较为轻缓,怕惊扰了别的同学。
出了图书馆,我们朝着喷水池和毛主席雕像广场那边走去,那是校园最宽敞、最幽静的地方,人比较多,很热闹。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
“苏卿卿,董卿的卿。”她有意提醒,怕我记错了字。
“也是卿卿我我的卿吗!”
“哈哈,是的。”
“好名字,很有诗意。”
“父母给取的,就用着呗。只要不是苏妲己就行。”
“哈哈……”
我们相互通报了姓名,并保存了电话号码。这时我不再担心她会突然消失了。当初在息县第一次见到她时,我就有一种预感,这女孩会在我生命中长久存在。
“你是哪里的?”
“武汉。”
“怎么就来贵州了。”
“调剂过来的,我也没想到。”
“贵阳是凉都,冬暖夏凉,很适合你。”
“无所谓了,能待就待着,不能待就走人。”
“你不是打算去息县当老师了吗?”
“不,还没想好呢!”
听了她的话,我感到有点意外,本以为不久就是“同事”了,现在才知道我过于乐观了些。
“你决定去息县了?”她问。
“是的,三方协议都签好了,等学校盖章就寄过去。在省城找工作不容易,先将就着呗!”
我们在毛主席雕像广场绕圈,过来锻炼身体的中老年人很多,他们走得比较快,我们无事散心,闲庭信步,有时还得避开他们一些。
“说实话,我也想留在贵阳工作,怕找不到合适的。”她说。“那天去了息县,感觉还不错,我也给家里人说起了这事,他们叫我自己拿主意,但我一直下不了这个决心。我的两个朋友说息县离家太远,已经决定放弃了。我要是去了,身边没有一个熟识的人,怕寂寞得很。”
“我也是一个人去的。不过去了就会慢慢认识更多的人,老朋友不去,新朋友也会来的。生活就是这样,不断地接触新人,同时又在不断地忘却旧人。”
“是的。我再考虑考虑,说不定哪天我们又在息县见面了呢!”
“我等着你的好信息。”
“你经常去图书馆吗?”她转过话来问我。
“没有,是最近才去的。”我如实回答。“一般都在寝室看书,要么在学院自修室里,现在不知怎地,就想去图书馆了。”
“寝室人多太吵,我只有去图书馆。你坐哪儿?怎么一次都没碰到你?”
“我在六楼,下面几层没位置了。”
图书馆座位本不多,加上有的同学喜欢霸占位置,有时真是一位难求。六楼最高,没有电梯,上去的人少一些。
“六楼还有空位,要不你也上来,我们一起看书,可以相互监督,也可以相互帮助。”我主动邀请。
“好啊!”她爽快地答应了。
我们回到图书馆,在她刚才那个位置上拿了书,爬上了六楼,在我坐的那张桌子的对面,为她重新占了一个位置。
她看到我桌上放着魏书生、李镇西、余映潮等人的书籍,不由地感慨起来,说我这样热衷于教学,将来定会有成就,息县一中算是招对人了。
自那以后,我和卿卿几乎天天都见面。我们一起来图书馆看书,一起去食堂吃饭,一起到毛主席雕像广场散步。我们时而谈梦想,时而谈学业,时而谈生活,时而谈未来,慢慢地,终于成了无话不说无话不聊的好朋友。
三
早上,我喜欢跑步,卿卿喜欢快走。我经常去田径运动场,卿卿习惯到毛主席雕像广场那边。后来卿卿也跟我去了田径运动场。她一圈圈地快步走着,我一圈圈地跑起来。我跑了七八圈停了下来,陪她再走两三圈。跑步是我的习惯,快走是卿卿的习惯,我们一直坚持着。
跑完步,我回宿舍冲个凉水澡,卿卿去了图书馆。
这些天,我和卿卿都在图书馆,翻阅着各种自己喜爱的书籍。卿卿喜欢看小说,有时到达废寝忘食的程度。我问卿卿,现在学业和就业压力那么大,怎么还有时间看闲书。卿卿告诉我,闲书不闲,这些书可以告诉我们许多平常不曾接触到的东西。是的,跟卿卿聊天,她仿佛什么都知道,我倒像是一只井底之蛙。当然,在卿卿面前,我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卿卿从小生活在城市,对农村生活了解不多,每当我跟她谈起我小时候在农村挖野菜、捉螃蟹、摘果子、荡秋千这些趣事时,她总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羡慕起我那“丰富多彩”的生活经历来。
自从离开农村来到城里,每天看着车水马龙五彩缤纷的大街,面对着笔直高耸而又毫无生机的建筑物,伴着熙熙攘攘彼此又陌生得无从搭话的人群,有时也感到挺孤单寂寥的。
快到中午了,同学们陆续地走出图书馆,卿卿在座位上伸起懒腰。我知道这几天都在这里坐着,她肯定倦了。
“我们下午出去走走吧?”我说。
“好,到黔灵山逗猴子去。”卿卿爽快地答应了。
“你喜欢逗猴子?”我好奇地问。
“我们去过几次黔灵山,带去的东西经常被猴子洗劫一空。”她笑着说。“后来就想想办法整一整它们了。”
“人说猴子精明,没想到你们比猴子还精!”
“别看它们平日里不可一世的样子,其实人才是万物之主。”
“是的,世上许多动物都濒临灭绝,唯有人繁衍得越来越多,几乎占领了整个地球。”
“这跟人类繁衍没有关系。”
我们从图书馆出来,吃了午饭,便搭上了去往黔灵山公园的公交车。车上人很多,我跟卿卿上了车后,就努力往车厢后面钻,终于在靠后门的地方停了下来。黔灵山离师大不远,就三站路,一会儿就得下车,要是走路,则需半个多小时。
在车上,我偶尔瞅瞅窗外的景致,偶尔偷偷注视着卿卿那张白皙丰润的脸颊,心突然咚咚咚地直跳,进而又猫抓似痒痒的。我知道这是内心情感在涌动,是一种对异性的爱慕直至占有的强烈感情。卿卿没有看我,她那双又大又圆的眼睛一直盯着车窗外的景致,仿佛在瞅着什么,但外边的一切都在随着汽车的前进而不断轮替着。
今天卿卿依然没有穿高跟鞋,我们肩并着肩站立着。
不一会,公交车到站了。卿卿在前面先下车,我后面跟着。
黔灵山公园门口,跟往常一样热闹,唱歌的唱歌,跳舞的跳舞,琳琅满目的摊铺一个接着一个,一字儿排开。广场中央有一老者,六七十岁,手里握着一根粗大的毛笔,跟扫帚似的,蘸着水在地面上书写大字。他的字既写得工整又不缺艺术美感,引来不少游客驻足观赏。我想这就是人们所说的“街头艺术家”了吧!
我们买了票,进到公园内。喧嚣热闹的气息突然消失了,宁静幽雅的山水风光映入眼帘。这是一个天然溪谷,中间一条小溪清澈见底,潺潺流水在石板上淌着。各种各色指头大的鱼儿,你一群我一伙地围着游客觅食。偶尔见到一两个落单的,反而兴奋得欢蹦乱跳起来。溪水边是长长的木头栈道,部分架在水面上,部分紧靠悬崖边,人走上去,依依柳枝撩拨着你。岸边长出一些奇形怪状的树木,调皮的孩子忍不住攀爬上去,翻起筋斗云来。小溪两侧,山岭高低起伏,林深树密,偶有鲜花盛开,鸟儿叽叽喳喳鸣个不停。
从溪谷进去,有一条石板路,直通左侧高处隘口。过了隘口,便是公园的中心地带。我跟卿卿拾级而上,沿着这条曲径往前走去。拐了个弯,突然跳出几只猴子来。它们在路边啃食着前面游客丢下的水果瓜皮,看见我们后,便贼眉鼠眼地注意起我们来。卿卿一把抓住我的右臂,躲在我身后。我们手里都没有拎任何东西,只有卿卿背上背着一个双肩包。猴子发现我们没有什么值得打劫的,就悻悻地走到一边挠起身上的痒处来。我们知道,这几只猴子只是“哨口卫士”,它们的大部队还在山头等着呢!
“你也怕猴子吗?”我笑着问卿卿。
“有点,听说有人被抓过。”卿卿说。
“有我在,你放心,要是谁敢惹你,我定会把它撕成四块八块。”我摆出一本正经的模样。
“你有这么大的力气吗?”
“你要相信我保护你的能力。”
我们翻过了隘口,来到一块地势稍平的宽敞地面。靠山两边有几座用石头垒起的矮小平房,里面圈养着许多平日稀奇罕见的动物。游客们围拢在屋子跟前,眼睛注视着里边的一切。我们走了过去,一间一间跟着游览。里面有东北虎、非洲狮、金钱豹、孔雀、驼鸟、鸸鹋、大天鹅、羚羊等。
“你喜欢什么动物?”卿卿问我。
“这些动物我都喜欢,又都不太喜欢,说不上哪个动物让我特别喜欢的。”我说。“这些被关在笼子里的动物,供我们观赏玩乐,失去了自由,挺可怜的。它们活着的意义,一半是为了满足人们观赏的欲望。”
“可它们也得到了精心照料,一个个养尊处优,有的胖得跟皮球一样……”卿卿话没说完,就被老虎“呼”地一声打断了。
所有人都唬了一下。是饲养员来喂食了,敲响铁栏杆惊动了那只慵懒酣睡的大猫。那大猫听见铁门的响声,知道已经到了用餐的时候,便猛然跳了起来,在牢固的石屋里来回转着圈,而后用前爪将旁边一块厚重的石块掀了几个跟斗,力气大得惊人。《水浒传》上说武松在景阳冈上赤手空拳打死老虎的事,真叫人难以置信。“乖一点。”饲养员呵道。老虎便立即收起它的顽皮,走到饲养员跟前,摇尾乞食起来。
饲养员将准备好的生鲜鸡鸭鹅肉丢进石屋。大伙儿围拢过去看老虎大口大口嚼着肉,亲昵得像自己家养的小猫小狗。
“老虎要是能改掉伤人的恶习,一定会成为人类最好的朋友。”卿卿叹道。
“人都难免会伤人,何况这些冷血动物。”我说。
我和卿卿边走边看,不知不觉翻过一个小山包,眼前迎来了成群结队的猴子。这些猴崽只要见到人,便自动围拢过来,等着人们喂食。游客们纷纷掏出“点心”,毫不吝惜地施舍。调皮的猴崽为争夺食物扭打在一块,你跑我追,我追你逃,场面异常欢快。
这时候,卿卿不再惧怕猴子,她很兴奋,咯咯地笑出声来,看到精彩处还要拉我一起欣赏,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孩。
我们在这里待了很长一段时间,看着游客们把带来的食物全都丢给了这些捣蛋的猴崽。
我看卿卿也玩得差不多了,就提议朝山下的湖边走去。我们开始沿着马路下山。一路上,我们说说笑笑,无比地惬意。这是我见到卿卿最高兴的一天。
到了湖边,我们在一块石凳上坐了下来。卿卿双手十指相扣,放在两个膝盖中间,仰面望着天上的白云,脸上露出欣慰的神色。我伸出手来,搭在她的肩上,轻轻把她拉进了胸前……
不知过了多久,湖面上泛起了淡黄色的波纹,游艇都已靠岸停歇,太阳架在两山之间的波谷里。夜幕开始降临了。黛绿的山峦倒映在湖水中央,像是无数只喜鹊架起的鹊桥,既温馨又美丽。辽阔的天空,两只雪白的鸟儿在盘旋,像是迷失了回家的路,又像是尽情享受着这难得的时光。
我低下头来看着躺在我胸前的卿卿,好像是睡着了。我用手轻轻抚去她腮边的头发,深怕把她惊醒了。
爱情这东西,向来可遇不可求,缘分没到时,任你怎样千呼万唤声嘶力竭终归虚无,缘分到来时,一切都是那样的顺理成章。
当我还在专注着卿卿那张白皙而又丰润的脸颊时,她睁开了眼睛,而后跟猪崽似的朝我身上拱了拱。
“天黑了,我们走吧!”我说。
“好!”卿卿低声答应着,懒懒地站起身来。
我们沿着湖边走了一阵,穿过一个隧道,再朝前走一段路,便回到了原先的入口处。
这时公园门口依然喧嚣如故,热闹非常,与来时不同的是,这里已是灯光璀璨。
四
室友提出去铜仁游玩,要我当“导游”,没办法,我只好应承了。
室友个个性子急,说走马上就要走,我苦口婆心、口干舌燥才劝得他们晚走一天。我想,我怎么也得当面跟卿卿说一声才能走。
我匆匆去了图书馆,卿卿没在座位上,但她那个双肩包还在那里放着,打她电话却在通话中。我知道卿卿没走,就在她的座位上坐了下来。我用目光扫了一下卿卿桌面上的东西,眼前摊开的是一本厚厚的英文书,下面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书籍。我看到英文就头疼,若不是很多考试要考英语的话,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它一眼,然而卿卿却每天跟它打交道。
卿卿推开门从外边走廊上进来,我一眼就瞅见了她。卿卿今天穿一件纯白色的上衣,几乎跟她的皮肤要融为了一体。
“我正要找你呢!”卿卿走到我跟前,我们不约而同地说出了同样的一句话。
我们彼此笑了笑。她在旁边位置上坐了下来。
“你先说。”我说。
“也没什么要紧事。”卿卿把手机放到桌上,右手握起左手。“我妈打来电话,亲戚结婚,叫我回家一趟!”
“什么时候回?”
“就明天。”
我怔了一下。怎有这么巧的事,我们明天去铜仁,卿卿却明天要回武汉,好像有人刻意安排好了似的。
“你找我什么事呢?”卿卿问。
“哦,我是想给你说,我们室友叫我明天和他们去铜仁玩。”
“啊……”卿卿恍然大悟似的,眼睛狡黠地瞅着我。
“那你去呗,不过……”她略作沉思。“不过你得学一个人。”
“学一个人?谁呀?”我疑惑地问。
“沈从文。”
“沈从文?学他干什么?”
“亏你还是文学院的。”卿卿鄙视起我来。“沈从文有一本书,叫《湘行书简》……”
“呵!我可没那个水平。”我笑着打断了卿卿的话。我知道,《湘行书简》是沈从文一九三四年回湘西时给张兆和写的书信集子。
“我不要你写《黔行书简》或《铜行书简》什么的,但你得每天给我报告你的行踪。”卿卿装着正经的样子说。
“这个当然,没问题。”我答应着。
我回到我的座位上坐下,卿卿开始埋头继续看她的书。
晚上,我和卿卿在校园的草坪上背靠背地坐着。卿卿告诉我说她已经想好了,跟我去息县当老师,三方协议已经填好了,准备和我的一起寄过去。我听了后很感动,也很感激卿卿,但我没有说什么。我问卿卿明天什么时候回武汉,并为我不能去送她表达了我的遗憾。卿卿说她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会照顾好自己,叫我安心陪室友去铜仁玩就是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寝室共四人就离开了学校赶往高铁站,开启了铜仁之行的旅程。
“卿卿,我们已经踏上了前往铜仁的列车。这一刻,我心里特别地挂念你,想你一个人拖着行李、等车、上车,匆匆忙忙的样子,也够累的,我帮不上忙,心里很不是滋味。回家的路是美好的,但我没法静心去享受。我期待,未来的生活我们能够同甘共苦。祝你旅途愉快!”我在车上给卿卿发去了一条信息。
叮叮!手机响了两声,卿卿给我回复了。
“亲爱的,我今天很轻松,没带任何行李,轻装上阵,一切都好,不必记挂。安心去玩吧,你开心我才会开心。未来我们一起努力。——你的卿卿。”
看完卿卿的信息,我欣慰地把手机放进自己的衣兜里。
列车像一条长龙,带着我们在崇山峻岭中穿梭。我又看见了袅袅的炊烟,那是我记忆中最美的家园。脚下一沟晶莹剔透的河水,在阡陌中间延伸开去。田野里绿油油的禾苗,农人正在施肥和锄草……我注视着沿途的一切,心神慢慢从卿卿身上转移了过来。室友们很兴奋,好奇地问起我铜仁的特色小吃来,我挖空心思想了半天,还是没能找出几道像样的菜品。
这几天,我白天跟着室友到处转悠,晚上回宾馆后,一闲下来就给卿卿发信息,告诉她我们游玩的乐趣。
“卿卿,我们终于到‘梵山净土,桃源铜仁’了。是上午11点半左右下的高铁,在车站旁边随便吃了点午饭,就往市区里来。今天我们没有安排看景点,就随便转悠。铜仁市内有一条河,叫做锦江,宽度两百米左右,深度没法目测。我们到的时候,水面上有人在练习划船,据说是准备参加龙舟赛。我们欣赏了许久。最引人注目的是划独木舟,那些人技术很好,能在一根竹竿上自由走动。下午,不期遇到大学时的一个同学,他在铜仁上班,人很好客,知道我们是来游玩的,就提议到周逸群故居去看看,并领着我们一起去。周逸群是革命烈士,铜仁人,与贺龙元帅一起闹革命,还是贺龙元帅的入党介绍人,三十几岁时就牺牲了。周逸群故居坐落在市中心,锦江河畔。故居前面有一道厢房门,里面是几间木房子,给人感觉是高洁而肃穆,宁静而优雅。晚上,同学请客吃饭,喝了一瓶白酒,挺尽兴的。”
“卿卿,我们今天去了梵净山,坐旅游大巴去的。九点多钟到梵净山脚下,买票后排队进门,由于游客多,我们排队就足足排了三个小时。到我们进去的时候,游玩的兴致几乎消失殆尽。但难得来一回,我们还是上去了。梵净山算是铜仁最有名的景点了,闻名遐迩的是那个奇特的蘑菇石,你应该在电视或书上见过的,就那个模样。金顶我们也去了,遗憾的是,今天雾很大,没法眺望周边的景致。下次你来,我们得选一个天朗气清的日子。听说梵净山有金丝猴,我们没有见到。我们下午三点钟左右下了山,乘车来到了‘花鼓之乡,神奇松桃’。六点钟到的县城,饭后逛了一会儿世昌广场。这广场是为纪念抗美援朝牺牲的烈士龙世昌而修建的,他是这里人人景仰的民族英雄。今天就这些了,乖乖,睡觉吧!”
“卿卿,苗王城真热闹,在松桃正大乡,我们一大早就来了。运气很好,正赶上这里的苗歌大赛。参赛的人很多,观众当然就更多了。他们多数人穿着苗族服装。女子苗服特别漂亮,全身上下镶满银饰,珠光宝气像贵族姑娘,走起路来发出切切切的响声,要是穿在你身上一定很好看,下回你来穿试试。他们唱的歌连我都听不懂,室友们就更加外行了。他们唱到尽兴时又哦喝哦喝地吼起来,那声音跟汹涌的潮水一样。苗王城内保存着古老的苗族村落原貌,有不少的吊脚古楼,有多条用石头垒起的巷道,类似于迷宫,是古时军事防御基地,走进这巷道里给人一种阴冷的感觉,仿佛回到了那个刀光剑影的战争年代。苗王城出来后,我们返回了铜仁市区,打算明天去凤凰古城。”
“卿卿,今天我们跟前两日一样,天一大亮就出门了,去车站乘坐铜仁到凤凰的客车。凤凰古城也无非是这样,借着古城楼的名声做起现代人的生意。我们到了凤凰后,下到古城的沱江边,坐上观光的小木船,让船夫拉着我们漫无目的地游荡。到了一个地方船靠了岸,船夫给我们推荐起土匪酒来。我们当即买了几斤,准备晚上共饮土匪酒。站在沱江边的酒楼上凭栏望去,此时倒有一番诗情画意,于是订下两间套房来。晚上上齐了菜,斟上一杯土匪酒,很爽。现在给你编辑信息,才感觉到它的后劲。”
“卿卿,我们今天要回贵阳去了,等你回来,我再慢慢给你细说……”这是我在铜仁给卿卿发去的最后一条信息。
五
没有卿卿在身边,什么事情都提不起我的兴趣,甚至觉得自己像丢了魂一样,行尸走肉,无精打采。自从铜仁回到学校后,朋友各干各的事去,找不到一个玩伴,越发感到百无聊赖。去了几趟图书馆,对着卿卿坐的位置发呆,没法静下心来。到运动场一圈接着一圈地走着,企图把卿卿从脑海中暂时驱逐出去,结果也是欲罢不能。跟卿卿相处之前,我的定力是何等的坚不可摧,如今却成了感情的傀儡。
我盼着卿卿早点回来,虽然她已经告诉了我她回来的具体时间,也就是两天之后。可是这两天对我来说实在太漫长,时间似乎停止了走动。俗话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现在总算体会到了。
为了能愉快的消磨时光,我选择了放纵自己。我向来就有看电视剧的嗜好,只是怕耽搁事情才一直克制着。这两天我不再去图书馆,早上也不再去跑步,每天就对着电脑看电视剧,只有这样才能让我忘记了我自己。
好不容易熬到第三天。早上起来后,我就出门乘公交车去机场等卿卿。我们在出站口见了面。卿卿看起来很开心,面带笑容走到我跟前。我用目光上下打量她一番,伸出手去给她一个拥抱。卿卿背着她平日背着的那个双肩包,身穿白色长裙,脸上白皙透红,头发不再扎成辫子,而是半披半扎,略有几分雅致。
我们出了站,坐上机场大巴车。卿卿斜着身子,头靠在我的肩上。大巴车一下子就坐满了人,司机“嘟”地一声发车了。汽车匀速朝着市区方向开去。我们没有说话,沉浸在久别重逢的喜悦里,连呼吸都放低了声音,深怕打破了两颗交融在一起的心的宁静。
“回家过得好吗?”沉默了许久,我低头瞅了一眼卿卿,她那双晶莹的大眼还在睁着,于是低声地问。
卿卿巴眨了一下眼睛,没有回答,像是没有听见我的话。
“嗨,想什么呢?”我用手臂轻轻地蠕动一下她。
“我在想我们之间的距离。”卿卿说。
“我们之间有距离吗?”我有点猝不及防,机械地问。停了片刻,我又说。“就算有距离,我也会向你靠拢,直到没有了距离。”
“心与心之间的距离是无形的,是没法丈量的。”卿卿说。
“不过我们彼此可以感受得到。”我笑着说。“比如现在,我们就像一个整体,不分你我。”
卿卿抬起头瞅了我一眼,笑了笑,又埋下头去。
“我向我妈提起你了……”卿卿说。
“你妈是怎样评价我的?”我迫不及待地问,心里有点忐忑不安。
“我妈又没见过你,她能怎样评价你吗?”卿卿平静地说。“她只是有点担心,担心我在这里被人欺骗。”
“你是你妈心头上的一块肉,担心是可以理解的。”我笑着说。“人与人之间缺乏信任,往往是因为彼此不了解才产生的,等到熟识了一切顾虑都会烟消云散。既然缘分把我们拴在了一起,我们只有跟着缘分走下去。佛说: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
“阿弥陀佛!”卿卿两个手心合拢,扮成菩萨模样嘲笑我。“出家人不打诳语。”
“你六根不净,贪恋红尘,是成不了佛的。”我笑卿卿。“不过佛祖会保护你,保佑你在这里过得好。”
卿卿沉默不语。
“你回去给别人当伴娘了吗?”我问卿卿。
“没有。”卿卿摇了摇头说。“表哥结婚,她老婆又不是我闺蜜,我怎么去给她当伴娘!”
“那你回去这几天干什么呢?”我又问。
卿卿突然噗嗤一声笑了。
“我妈本来想要我去相亲的……”卿卿说。
“相亲?”我沉不住气打断了她的话。
“你甭急,听我说。”卿卿呵住了我。“我们那里不是有一些相亲俱乐部吗!许多单身男女都喜欢注册进去,把自己的信息提供给这些机构,包括自己的姓名、家庭出生、性情爱好、工作性质、工资收入、择偶标准啦,然后这些机构根据他们提供的信息,两两配对,让他们自己私下去沟通。亲戚的朋友有一个儿子,人挺高,长得挺帅气,家庭条件也不错,自己开有一家不大不小的公司,就是有点挑,最后自然是高不成低不就,现在三十多岁的人了还单着呢!前一阵子,通过相亲俱乐部介绍,与一个女的谈了起来。他们聊得挺嗨,打得火热,几乎到了难解难分的地步,后来约见面,你猜,发生了什么?”卿卿没等我回答,接着又说了下去。“原来那个女的是个变种,气得他妈去跟相亲俱乐部理论,哈哈哈……”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我不解地问。
“后来这事不是没成吗!我妈觉得朋友的儿子人不错,既诚实又能干,靠谱,想让我跟他接触呗!”卿卿说。
“那你呢?”我急着问。
“你以为呢?”卿卿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我知道卿卿不是那种爱慕虚荣的势利女孩,也就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了。
“唉!”我叹了一口气。“这么好的条件,怎么不上《非诚勿扰》呢!”
“你以为《非诚勿扰》是他家开的,想上就能上吗?”卿卿不屑地说。
我和卿卿闲聊着,不知不觉汽车已经到了师大。我们下了车,走进学校里来。这时已是吃午饭的时间,我们虽然不觉得饿,但还是去食堂把饭给吃了。
我和卿卿从食堂出来,在校园里漫不经心地走着。
“卿卿,你知道吗?这几天没你在身边,我感到生活好无趣,就像一个人在沙漠里离群索居,每天望着无边无涯的荒漠发呆。假如,假如你从此在我眼前消失,我定会满世界去找你,我会寻遍地球的每一个角落,直到自己精疲力竭,悲戚化为灰烬……
“以前我不知道什么是相思的苦涩滋味,经过这次短暂地分离,我深切地感触到了。生活要是没有你,我真的不知该何去何从!我愿意用我的一切来换取我们在一起的快乐……
“如果有人问我什么最值得我珍惜,我会毫不犹豫地回答,你才是最值得我珍惜的……”
我唠唠叨叨跟卿卿述说着这几天孤独的感受。卿卿跟我并排地走着,没有插话,静静聆听我内心的独白。她时而注视着我激动的表情,时而低下头去好像在数着自己的步数。
六
校园里的樱花开了,每天都有不少人来观赏,卿卿也喜欢樱花,经常在樱花树下流连忘返,无论白天和夜晚。
师大的校园到处是高大的古树,一年四季碧绿成荫,宁静幽雅。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听不到城市的喧嚣,看不见华灯璀璨的街市,给人一种与世隔绝之感,像桃花源人不知有汉,无论魏晋,也很难察觉到四季的更替,时光的流转。在这里读书、生活,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
校园中心有一条十来米宽的路,两百多米长,两边栽满了樱花树。此外没有其他的树种。每年樱花盛开,一眼望去,像两道对流的瀑布,波涛滚滚,宏伟壮观。人在其中走,会担心被淹没在朵朵浪花里。这条路由此得了一个雅名——樱花路。算是实至名归吧!
樱花点缀了整个校园,给这一片幽深的土地增添了鲜活的气息。它像在平静宽广的湖面上飘来的一叶扁舟,深邃辽阔的蓝天飞来的一只鹰雁,骤然间一切都活了起来,动了起来。她像一个翩跹起舞的小姑娘,尽情地展示自己精妙绝伦的舞姿,让周围的小厮们都感到黯然失色。
这里的樱花长得像绣球,圆圆的。花蕊中央红得发紫,朝四周逐渐减淡,最外一层呈白色。早上起来,花瓣带着几滴晶莹的露珠,像刚出浴的美人,娇羞妩媚。微风拂来,整个身躯迎风摇曳,姿态万千。中午时分,是她最洒脱最奔放的时候,无论有多少双眼睛贪婪地注视着,她始终旁若无人,怡然自乐。夜幕降临了,观赏的游人渐渐散去,她像卸了妆,恢复了本来的面目,静静地坐下来,你会感到她是小家碧玉,清纯可人,烂漫无邪。
花是香的,这里的樱花当然也不例外。但是她的香不是扑鼻的香,扑鼻的香太过于胭脂俗粉;也不是沁人心脾的香,沁人心脾的香过于淫秽造作。她的香是清谈的香,洁净的香,纯真的香,发自体内柔美的香。
徜徉在樱花路上,可以让人感受到大自然本真的美。
每天到樱花路来赏花、拍照、摄影的人络绎不绝,你刚唱罢我登场,把整个路面占去了一大半。可以看得出,来的人当中,女的居多,男的多半是陪同。
女人为什么喜欢花,我想是因为她们爱美吧!花向来是美好事物的象征。女人对美好的东西始终充满着期待,对浪漫的情调有着无限的憧憬。她们渴望一切命运的终结都有花好月圆那般的美。
其实在男人眼中,女人本身就是一朵花。可不是,当你爱上一个女的时,别人却“名花”有主了。唐朝无名氏说得好,“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古往今来,人们都知道且行且珍惜的道理,然而世事难料,往往一个不经意的转身,再回头已是沧海桑田。
卿卿拿着手机在咔嚓咔嚓地拍照,企图将这美好的景致瞬间定格下来,成为永恒。有时又叫我站进去,与樱花来一个合影,我感到犯难。我不是担心自己的长相会玷污樱花的美,而是我不习惯一个人拍照。感觉一个人孤零零地站着,手脚不知道怎样摆放才得体。每当这个时候,我总是抢着给卿卿拍照,她的每一张照片都能够与樱花很好的融合在一起。
一阵风吹过,樱花的花瓣不由自主地飘零下来,有的会绕几个圈才落到地面。这时卿卿会飞快地跑过去,两个手心并拢将它接住,然后开心地对着手中的花瓣说:“我只是要你多待几个时辰而已。”我笑她:“你不会学林黛玉亲手把它给埋葬了吧!”卿卿笑了笑没有回答,随后把那块花瓣装进了自己的背包里,跟宝贝似的珍藏起来。
卿卿喜欢坐在樱花树下发呆,眼睛凝视着树上那些可爱的精灵,蠕动着嘴唇像是在跟她们进行无声地对话。她是被眼前的景致给吸引了。
突然,天空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雨珠飘打在花瓣上发出吱吱的响声。那声音清脆而响亮,像一曲动听的音乐,让人听了久久不愿离去。
晚上,我和卿卿在校园里漫步,不知不觉又走到了樱花路里来,在月光与灯光交相辉映下,樱花似乎在窃窃私语,诉说着一天的辛劳,谈论世人眼中的自己,畅想今生的归宿。
宋人周敦颐在《爱莲说》中讲到:予谓菊,花之隐逸者也;牡丹,花之富贵者也;莲,花之君子者也。我很好奇地问卿卿,樱花属于哪一类?卿卿觉得很有意思,仰面望着枝头的樱花,两个眸子忽地打转,慢条斯理地说:“樱花雍容典雅,贵而不娇,华而不俗,艳也不争,举止相宜,乃人中之凤,君子之好俅者也。”我笑卿卿对樱花的喜爱几近了痴迷的程度。
到师大游玩,若没遇见樱花盛开实为憾事,正如去了北京没逛故宫,到了杭州没去西湖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樱花谢了,取而代之的是纸船般大小的片片绿叶。樱花路依然阴郁凉爽,不过已经没有了原先热闹的气氛,跟校园其他角落一样,平平谈谈,那些光鲜的过往只有在人们的记忆里才能再现。
七
早晨,我和卿卿跑完步从运动场出来,我告诉卿卿说今天上午文学院有硕士生复试,学院老师叫我去做记录,就不能去图书馆了。卿卿点点头自己走了。
我们分开后,我回寝室冲了个澡,换上一身稍微正式一点的衣服,也显得自己郑重其事。出来后在食堂随便吃了点早餐就往学院去。
文学院在文科楼四楼。这栋楼没有装电梯,需要爬上去,这对很多人来说是一个很好的锻炼机会。我到了文学院,已经有几个同学在那里了,他们也是来做服务工作的。这次复试共分五个组,按照专业来划分,报考不同专业的考生分别在不同的组参加复试。
我找到了我负责记录的那个组的复试室,其实就是学院自修室。我按照参加复试导师的人数,把桌椅调整了一下,一一摆放好笔纸,并为自己选择了一个觉得还很合适的位置作为记录席。然后烧上一壶水,准备好杯子与茶叶。因为常来学院自修室学习,这里的一切都摸熟了。加上前一年也参加了复试的服务工作,所以做起来算轻车熟路。过了一会儿,参加复试的考生陆续上楼来,我招呼他们在旁边的休息室坐下,端上茶水给他们解解渴。然后回到复试室,静静等候导师们地到来。
我清晰地记得,三年前我来复试的时候也是在这间自修室。那时感觉是多么的陌生,陌生得不敢随便走动,更不敢动手去翻阅旁边的期刊或报纸,深怕被别人看见说你多手多脚。进来读书后,没想到这里却成了我们的“乐园”。我们一帮同学经常在这里一起看书学习,有时还嬉笑打闹,相互扔瓜子果皮,把整个自修室搞得一片狼藉、乌烟瘴气。导师进来看见也不过微微一笑,有时说上一句:你们玩得挺嗨的!这话像是激励,也像婉言批评。
参加复试的导师来了。他们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边品着茶一边谈论着生活中一些奇闻轶事。谈到高兴处大家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连隔壁几间办公室都能清楚听见。
我按照考试要求,把这个专业的考生召集起来,让他们抓阄确定复试的先后顺序。
复试时间快到了,我简单向组长介绍了一下情况。组长点点头,后仰的身子慢慢向前移动,手抱成拳放到桌面上,目光在其他导师身上环绕一周,略微提高嗓音说:同志们,我们开始吧!其他导师立刻调整自己的坐姿,脸色慢慢变得严肃起来。
组长说了几句开场白,就提示叫第一个考生进场。
记得我当时复试时,一进门,所有考官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我的身上。那目光就像一条条火线把我给点燃,烧成了一个烫热的火球。坐在我右边的是一位身材高大、戴着眼睛、头发稀疏、面如重枣五十岁上下的考官,一来就给我当头一棒,用英语问起我问题来。我英语水平极其有限,结结巴巴还没说上几句,坐在对面的考官大概忍耐不住了,直接打断了我的话:“下一个问题。”当时我既感激他为我解围,又为自己花了大量时间依然没有学好英语而深感惭愧。接着的中文问答我还算过得去。复试完后,我坐上回家的列车,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事,想必这回考研又因英语而泡汤了,多年的梦想毁于一旦,心中无不感到沮丧。不料没过多久,我就在学校网站上看到了我复试通过的消息,一时又喜不自胜。
今天我是一个局外人、旁观者,他们表现是好是坏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只需把记录做好就行了。
复试持续了将近两个小时。考完后,我把自修室收拾了一下,恢复了原先的模样,随后将相关材料全都交到了学院办公室。
一切都已结束。我正准备离开学院,辅导员老师站在她办公室门口把我喊了过去,说有重要事情给我讲。我走了过去,心想肯定又有什么活儿需要我帮忙。这两年在学院里打杂的事情可没少干。当然了也不是白干,学院多多少少也会给一点酬劳,于是大家也愿意到学院来帮忙。
进了辅导员老师办公室,见她翘着腿坐在一把转椅上,桌面搁着一摞同学们交上来的毕业论文装订本。她很和气地说:“你毕业论文被抽到盲评了,学院有四个,你是其中一个。”这事倒是我始料未及的。我不由地愣了一下。她接着又说:“如果盲评不过关的话就得缓毕业,这是规定。”我并不担心我的毕业论文盲评会不过关,但一下子被抽到盲评了,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压力。我说我下去认真改改再交上来。
出了辅导员老师办公室,我走下楼来。我没有急着去图书馆找卿卿,而是直接回寝室。到了寝室,我拿起自己毕业论文来一页一页地翻了起来。这个毕业论文花了我大量的时间。我们进校不久,学院把导师分好后,我导师就把我叫到他办公室。他了解了我的学习和工作背景后,提出了“弱鸟先飞”的想法,经过一番交流,最后给我确定了毕业论文的研究方向。自那以后,我就开始认真搜集相关资料,阅读了大量研究文献。渐渐地,毕业论文的轮廓明晰起来,论文内容随着时间地推移不断在我脑海中沉淀,越积越多。终于在研二上学期的寒假里,室友们都已离校回家,我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寝室里,花了两个星期时间,夜以继日地写。终于,一篇近六万字的毕业论文初稿得以成型。我导师很高兴,从此对我也就放宽了要求,我也因此减轻了不小心理压力。之后的一年多时间里,我不断修修补补,最终成了这个模样。
下午我去图书馆找卿卿,告诉她我的毕业论文被抽去盲评的事。她表现得很谈定。她说她相信我的毕业论文盲评一定能过关,随后跟我谈起了近几年硕士、博士论文被曝光的一些丑陋现象,比如剽窃、抄袭、请人代笔等等,尽管人已经到社会上工作了多年,学位依然被宣布取消,当年的导师也跟着受处分。这有点像官场里的腐败分子,虽然已经享受了退休的清闲,但因当年收受了别人的贿赂做了违法乱纪的事情免不了被送上了审判台,一世英名付之流水。
这两天,我几乎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投入到改论文这件事情上。我把论文的英文摘要交给卿卿帮忙修改。到了吃饭的时间,卿卿问我要不要帮我带饭来,我说我还没有到废寝忘食的程度。于是每当晨钟广场上的钟声响起,我们依然很准时地去食堂吃饭。我把吃饭当成一种乐趣,每次都吃得很快很香,狼吞虎咽一般,而卿卿一直是细嚼慢咽,一口饭要嚼好长时间,我觉得这样反而找不到吃饭的快感。我们为此争辩了很多次。
饭后,卿卿要求走走路,我觉得有点浪费时间,最后还是被卿卿生拉硬拽地拖了去。
我和卿卿,有时我觉得我们就像电视剧《王贵与安娜》那两人,也像《父母爱情》里的江德福与安杰,一个来自农村,一个来自城里,生活习性格格不入,原本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阴差阳错却走到了一起,这是缘分也是命。
论文改好后,我重新发给辅导员老师,让她交给学校统一拿去盲评。大概过了半个月时间,盲评结果出来了,我得了九十二分,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我为这个分数高兴了好几天。
八
朋友邀我去职院代课,说有一老师辞职了,学校急需找一个人来顶替,教的是《大学语文》课程,一周就两次课。临近毕业,我本已不打算再出去兼职,但自从确定去息县之后,就业的心理压力减轻了,看书也变得漫无目的起来。现在毕业论文已经定稿,该做的事情算是做完了,就等着毕业离校了事。每天闲着也挺无聊,倒不如找点事情做做。代课不失为一种好办法,既可以打发时间,也可以锻炼自己。心里开始有点跃跃欲试了。
我找到了卿卿,让她给我参谋参谋。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卿卿。卿卿已经看出了我心中的想法,就顺水推舟地说:“兼职可以调节一下自己,去了也算帮朋友一个忙!”我很高兴,难得卿卿这样理解我。但卿卿又说:“不过人往高处走,不能因为有一个地方肯收留了我们,我们就可以不思进取。今后有更合适的单位招考,也要努力去争取,上岗考试依然是我们目前最重要的事情。”
我觉得卿卿说得在理,点点头表示认同,但没有再多想,脑海早已被代课的事情给填满了。
这两三年来,我跟许多同学一样,一直在适当做些兼职来维持生计。我去过中学代课,在培训机构当过老师,参加过各种监考工作,又在学院帮忙做一些杂事,一个月下来,生活开销自然不成问题。至于对学业的影响,多多少少是有一些的,不过像旷课、早退这类违反校规校纪的行为倒是没有,因为谁都知道那是一条不可触碰的高压线。大家都是利用课余时间去兼职,导师知道了,就算不赞成,也能够理解。
这次去职院代课,我课程表时间是周二和周四上午,如果当天有事去不了,也可以临时调整到其他时间上,相对中学比较自由一些。到有课的那天,早上七点钟在师大门口等待职院的交通车,它可以把我们直接送到职院。下课了,自己坐市内公交车回学校。每次上完课回来,我都会去找卿卿,至少给卿卿打个电话,告诉她我已经回来了。要是遇到有趣的事情,也必定首先与她分享。
在职院上这种公共课,给人一种“鸡肋”的感觉,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有的学生压根儿就不把这些课当回事儿,人坐在教室里心不在焉,甚至有时连书本都不带来。如果在中学当老师,学生也以这种态度对待学习,我想我会被他们活活气死不可。
“你后悔了?”卿卿问我。
“我不是后悔,我是在想,他们这样浪费自己的青春不值得。”
“你用心去教,学生才会认真去学。如果上课的老师也敷衍了事,把教书育人这件严肃的事情当儿戏,学生不仅是在浪费青春,把自己的大好前程也给埋葬了。”
“学生放纵自己,不思进取,自甘堕落,这能怪老师吗?孔子是举世闻名的教育家,对个别学生不也是无可奈何?说什么‘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污也’。现在的教育家,谁敢说自己教的学生个个都出类拔萃、不同凡响?”
“学校教育不是万能的,它只能让一部分人变得越来越聪明,让他们逐步走上人生正规,进入事业发展的快车道,以至成为世人眼中的佼佼者,而对于另一部分人是起不了太大作用的。很多家长只把读大学当作孩子成长成才必须经历的一种生活,并不期望孩子读了大学就有脱胎换骨的变化。大学这层金必须镀,但不一定就会收到同样好的结果。一个人显得越与众不同,常规的教育方式越不适合他的发展。”卿卿兴致勃勃地跟我谈起教育来。
“这么说,个性越鲜明的学生,就越难培养成才了?”
“所以才要提倡教育的多元化嘛!近年来,国家更加重视职业教育的发展,就是要把那些平时考试成绩一般,本科院校都上不去,但却在其他方面有着浓厚兴趣的学生的专长挖掘出来。他们或许在你的课堂上默默无闻,在其他课堂上可能就表现得很出色。在那个方面,你就成不了他们的老师了。”
“但愿是这样吧!不然我会感到不安的。”
有了课上,我感觉自己充实了许多。我把教学当成一种职业,每上一节课都要花很长时间去备课,有时为了一个上午的课,我就花掉了一整天的时间。虽然每篇课文都有现成的教案可以利用,但仔细琢磨,并不适合现在的学生,如果生搬硬套,只会让学生更加觉得我的课枯燥无味,忍到了极限就干脆不来了。这样对我是一种打击,更是一种否定,叫我以后怎样继续走上三尺讲台?我可是已经决定毕业后要到中学当老师的。
卿卿一闲下来就拿着小说津津有味地看。卿卿对小说的喜爱几乎到达痴迷的程度,经常为看小说熬到深夜二三点钟。白天在图书馆里,两只脚并拢踩在椅子脚杠上蜷缩成一团,好长时间动也不动一下。看到有趣处便一个人在那里傻笑,突然察觉到旁边还有人时,又不好意思地捂起嘴巴。每次我还没有进图书馆就能想象得出卿卿埋头看小说的样子来。
“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起小说的?”我问卿卿。
“算是上小学的时候吧!”卿卿想了想说。“老师教育我们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叫我们多读一些课外书,慢慢就喜欢上了。”
“现在你不止行万里了,走得太远都快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我笑着说。
“是吗?你不觉得小说挺有意思吗?小说给了我们另外一个世界!这个世界可以看到世间百态,可以遇见一切稀奇古怪的东西。人们说五彩斑斓的世界其实只有书中才有,现实世界与之比起来就乏味多了,枯燥多了。”卿卿脸上洋溢着欢快的表情。
我顿时想起谢冕的一段话:读书人是世间幸福人,因为他除了拥有现实的世界之外,还拥有另一个更为浩瀚也更为丰富的世界。现实的世界是人人都有的,而后一个世界却为读书人所独有。
“所以你一直沉浸在这个世界里面?”我又问。
“也不是!小时候读书,父母担心影响学习,把小说都收起来了,只有周末和节假日才得看。平时要是忍耐不住了就到书店去偷看。每天可以自由自在地看小说,还是从上大学后开始的。没人管了,想怎么玩就怎么玩。这就是我想得到的生活。”
“你不担心我会搅扰你的生活,把你拉回到现实世界中来吗?”
“以前我有点担心,现在用不着杞人忧天了!”
“为什么?”
“因为你不爱管我的闲事!我也一样,你的事情我也不想太多参与。你给我一点空间,我也给你一点空间。我就喜欢这种若即若离的感觉。”
卿卿这话让我惊讶不已。我们几乎每天都是形影不离,没想到卿卿竟会有这样的感觉。我一时不知道该感到高兴还是该感到悲戚。
“你发什么愣?”卿卿见我没说话便问。
“我……我没有呀!”我有点慌张地回答。
卿卿一手挽住我的胳膊,伸长脖子架到我的肩头,两只眼睛跟珠子似的盯着我。
“我的第六感告诉我,你对我有想法,又不敢说出来。要知道,女人的第六感比什么都灵。”卿卿板着脸,看似很严肃。
“女人还有第六感,这倒稀奇!”我笑了笑。
“别打岔,说!”卿卿逼迫道。
我扭过头来瞅了卿卿一眼,无意识地又笑了笑。
“有你这样,我夫复何求!哪里对你还有想法。”
九
时间悄无声息地过了一个多月,毕业的气息越来越浓,有的同学已经收拾东西回家去了,毕业证也委托在校的朋友帮忙领。工作还没有着落的同学依然在四处奔波,今天在这里试讲,明天在那里面试,也不经常在学校。考博的同学已尘埃落定,考上的忙着给师弟师妹们传授成功的秘诀,没考上的,部分已经加入到找工作的行列,部分依然初心不改,准备着来年再战。
临近毕业,各个学院都在举办毕业晚会,而最受欢迎的是艺术学院的毕业晚会,海报已经贴到了每一栋教学楼的广告栏里。我很期待,就托朋友帮忙弄来了两张入场券,准备那天晚上和卿卿一起去看。因为想给卿卿一点惊喜,我事先没有告诉她。
那天说来就来了。晚饭过后,我高高兴兴地去找卿卿。我们在晨钟广场见了面。
“知道今晚有什么好事吗?”我故意问卿卿。
“还能有什么好事!”卿卿笑着说。“你不就是想赚我出去玩吗!?”
我笑了笑。卿卿仿佛对我已经有了一种定式的看法。
“是有这个打算,今晚也值得去。”我笑着说。“艺术学院毕业晚会在今晚举行,我叫朋友帮忙弄得两张入场券,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我把入场券递给卿卿。卿卿机械地伸手接过去,迟疑了一会儿。
“我恐怕去不了了,得把毕业论文再改改,明天交呢!”
“有这么急吗?”
“嗯。”卿卿咬着嘴唇坚定地点点头。
我在心里感到好遗憾,一下子沉默了起来。
“你去吧,快去吧!”卿卿把入场券塞回我的手里,推了推我,要我走。“散了后来图书馆找我。”卿卿嘱咐道。
我很不情愿把卿卿丢下,可是又没办法,无奈地向前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看卿卿。“去吧!去吧!”卿卿没等我说话又催促起来。我看卿卿是真要我去的,于是就迈开步子走了。
到了晚会的大礼堂门口,我抽出一张入场券递给了工作人员。进去后,礼堂黑压压一片,到处都是人。我翘首张望,努力寻找空位置。待要坐下去时,突然一个女生向我招手。“大哥!这里……这里……”我定睛一看,原来是我们班的筱筱。我马上朝她走过去,在她旁边坐下来。
“你是一个人来的吗?”
“嗯。”
“女朋友呢?怎么不叫她一起来看?”
“她有事,来不了。”
“你们没吵架吧?”
“没有!”
筱筱从口袋里抽出一支口香糖递给我。我接过来,拨弄了一下,也跟她一样放在嘴里嚼了起来。筱筱爱吃口香糖,荷包里好像有吃不完的口香糖。记忆里,每次碰到她,她都会送我一支。
这时离晚会开始还有一点时间,我们就坐着闲聊起来。
“在班里,就数大哥你最真诚,最靠谱,我也最喜欢跟大哥你相处,聊得来一些。”筱筱说。“我常在男朋友面前提起你,说你怎么为人好,体贴人,会照顾人,他还以为我移情别恋,跟我急了起来!我说你神经过敏,小心眼,异性朋友之间关系好是一件正常不过的事,如果男女之间不能有友情只能有爱情,相处得好就要谈恋爱,就会发生那种关系,那这个社会不知道会有多少家庭分崩离析,妻离子散。”
筱筱说的是真话,在异性朋友之中,或许我跟她走得要近一些。有时我们单独在一起聊天,有的同学会莫名其妙地投来异样的眼光,一个不经意的笑容也会让他们产生无限的遐想。在这个男未婚女未嫁,对爱情还有着向往和追求的年龄,无论是谁,这种尴尬的情景也是时有发生,无怪朋友会误解。
“你女朋友人长得不错,落落大方,最要紧的是你们处得很融洽。”筱筱继续说。“以前我还担心你怎么才能遇到一个适合的人呢!看来缘分这东西不是人能够参得透的。现在你工作定了,对象也有了,算是‘双丰收’了。当初辞职来这里读书,想必你也没料到会有这样好的结果吧!”
她似乎对我现在的状况很满意,我也点头认同。
“这三年,有你们朝夕相伴和无私帮助,我过得很快乐,收获了很多,三年光阴到底没有浪费。”我说。
“回想我们这三年,一同上课,一同生活,一同游玩,每一个情景都让人记忆犹新,如在昨日。”筱筱说。“人生就是一次长途旅行,师大是我们共同游历的景点。这次旅行到现在就要结束了,我们又得各自奔赴人生的下一个景点……”
闲聊中,晚会终于开始了。震撼的乐曲声突然响起,大家齐刷刷地把目光投向舞台中央。我们的谈话也跟着戛然而止,欣赏起这让人期待已久的艺术盛宴来。
晚会持续了一个半小时。结束后,我跟筱筱告别,自己回图书馆来找卿卿。路上,我记起筱筱说的“人生就是一次长途旅行,师大是我们共同游历的景点”这句话来。心想,卿卿也在这里待了三年,为什么中途我就没发现她?中间我们肯定有相遇的时候,可能彼此都专注于路上的风景擦肩而过了。现在这一站快结束了,我们都在准备朝着下一个目标出发,我才匆匆邂逅了卿卿,问到你从哪里来时,彼此才惊讶地感叹:原来你也在这里!
师大宛如一座秀丽的山峰,千溪万壑,纵横连绵。也许卿卿走的是大道,我走的是小道;也许卿卿爬的是北面坡,我爬的是南面坡;也许卿卿坐的是缆车,而我是徒步上去的;也许……有太多的可能,现在回忆起来也难以找到答案。只缘身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看到了图书馆亮堂堂的灯光,我不再多想,三步并作两步走。进了图书馆,我在楼梯间,一边往上爬一边数着数。“一楼、二楼、三楼……”
到了六楼,看到卿卿在对着电脑滴滴答答地敲打着键盘,那声音像雨珠从屋檐滴落到地面上,身子挺着好似在弹钢琴。
我把手搭在卿卿的肩膀上,轻轻捏了两下。卿卿扭过头来看见是我,笑了笑。
“回来了,好看吗?”她继续敲着键盘。“好舒服,再用点力……我马上就好了。”
我没学过按摩这玩意,连抓带揉地在卿卿肩上乱按了一通。
不一会儿,卿卿弄完了,关了电脑,扭了扭脖子,手臂前后左右转动了一下。
“来,帮我收拾一下东西。”卿卿说。
我把卿卿的东西全部装到她的双肩包里,提起来准备要走,卿卿一把抓住了我。
“给我!”
“什么东西?”
“入场券。”
“刚才给你,你又不要。”
“我现在要。”
“现在有用吗?”
“有用。”
卿卿的行为让我感到不解,但看她一副认真的表情,我无奈地伸手摸了摸荷包,幸好还在。
“给!”
“我的东西,不许你拿给别人。”
“这也不算是你的东西?”
“你给了我,就是我的东西。”
我愕然,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卿卿拿着那张过时的入场券,心满意足地笑了。
我摇摇头,提着包走下楼去。
出了图书馆,卿卿愉快地冲我哼起小曲来。
十
窗外一直下着细雨,整个校园白茫茫的一片。我坐在图书馆里,望着不断飘落下来的雨珠静默着。人的心情好比这天气,喜怒哀乐都写在了脸上,你若安好便是晴天,你若忧郁就是阴雨连绵。我自己虽然没有什么不痛快的事情,但此时的心里总觉得有些沉闷。
卿卿今天应该不会来图书馆了,我在心里想。这几天,卿卿一直陪着她一个朋友谈心。这朋友因恋爱分手的事异常消沉,担心她承受不了会做出傻事。情人分手原本是件平常不过的事,但落到某些人身上似乎显得残酷了些。
他们分手的原因很简单,在家都是独生孩子,双方父母都想子女留在身边工作。现在面临毕业,一个不愿留下来,一个也不能跟过去。无可奈何,只有分道扬镳。缠绵了一些时日,男的大概受不了,便另找新欢了。然而女孩还在以前的事情上徘徊,陷入了剪不断理还乱的泥潭里。最近得知曾经的红颜知己已经成了别人的伴侣,万念俱灰,恨不得人间蒸发了了事。
提起那个男的,我倒有些印象。他跟我们同住一栋公寓楼,以前还经常遇着他俩进进出出。论长相,这男的谈不上标致,脸上长着红豆,身材矮小几近侏儒。然而,这样的人却与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谈起恋爱来,真叫人不可思议。刚开始,大家议论纷纷,现在分开了,又引起一阵骚动。
卿卿告诉我说,她家里来了人,准备接她回家去。卿卿的心情有些沉重,没有多说话。我也为她的朋友感到惋惜。我想,缘分这事不是人力所能左右的,两个人从一而终,携手走到白头固然可贵,但是中途因预想不到的原因分开了,也应当坦然面对。爱情的夭折、婚姻的失败是人生中的不幸,或许当时的你会迷失自己,否定人生,甚至决心不再恋爱,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一切都会被稀释,被冲淡,再多的期冀也不过是从头再来。可是现在,什么言语对她来说都显得苍白无力。
突然,一阵凉风从窗户吹进来,正好打在我的身上。我不由地打了个寒颤。手臂有点冰凉,毛发一根根地竖了起来,跟针尖似的。我立起身,拿起水杯,往外边走廊去加热水。我把杯子灌满水,送到嘴边呷了一口,站在走廊上看起雨来。这雨仿佛也懂得人的心情,下得有些缠绵、忧郁、哀怨……
卿卿给我谈过他俩的事,有时还为那个男的对她朋友痴情、体贴大加赞赏。
刚开始,女孩对这男的不但没有好感,压根儿从心底就很排斥,觉得他长得一副晦气的模样。自得知这男的对她有想法后,路上见到要么装着没看见,要么绕道走开。男的主动打招呼也是冷言冷语地回应,打电话过去,女孩知道是他后就挂断了,发短信如石沉大海。谁都清楚,那是他一厢情愿的事。可他不在意女孩的冷漠。后来,因一件小事,女孩改变了对他的看法。那是在新年联欢会上,男的演唱一支歌曲,赢得满堂彩。女孩看在眼里,顿时觉得这个其貌不扬的人也有他光鲜的一面。自那以来,女孩不再有意躲避他。男的察觉到这个变化后,欣喜万分,趁热打铁。渐渐地,他们有了更多接触的机会。但是,每当谈到情感这个敏感的话题时,女孩依然不理不睬。
女孩喜欢音乐,男的晚上就为她吹笛子唱歌。在每个月光如洗、灯火阑珊的夜晚,男的就到女孩住着的公寓楼背后去,对着那个依稀能见着,每次路过都要凝神注视许久的寝室吹奏着。寝室灯光都灭了他还不愿离去。虽然这笛声没有天籁之音的精妙,但那似远似近、若有若无的缠绵情丝,给这宁静的月夜增添了几分美感。每当笛声响起,人们只会把他当作一个对音乐有着特殊感情的爱好者,只有那女孩才读懂吹笛子人的心思。
“感情是不能勉强的,你这又何苦?”女孩说。
“我下定决心做的事,从来不会半途而废。”男的很坚决。
女孩沉默了。她感觉得到这男的对她的诚意,这人除了长相让人不爽外,其他方面倒也有可取之处。女孩自己也犹豫了。经过一段时间的感情纠结,终于心里最后一道防线被突破。她答应跟他相处了。
女孩在恋爱中享受着公主般的待遇。女孩想吃葡萄和荔枝,寝室里从来不会缺少。女孩不想出门时,饭菜有人帮送来,甚至衣服也可以不用自己去洗。无聊时有人帮着解闷,快乐时有人与之分享。他把她当作天使伺候着。
然而好景不长,三年时间匆匆而过。男的要回家了。他也想过为她留下来,但事情终究不能如人所愿。在爱情与亲情的博弈中,他烦恼、痛苦、惆怅……最后,他留给女孩一支笛子便匆匆离开了。很快,就与其他的女人纠缠在一起。等女孩回过神来,睹物思人,只有暗自伤神。
我站在走廊上,回想着卿卿告诉我关于她朋友的事,感到既浪漫也悲悯。我相信他俩的分开都是极不情愿的事,那种眷恋和不舍,那种心如刀绞般的痛不是旁人能够体会到的。或许男的知道别无他法,长痛不如短痛,于是没有给自己留后路,也没有给女孩留后路。
大厅和走廊隔着的那扇玻璃门,不断被人推开或拉开,而后又自动关上。同学时不时到走廊上来接水,打电话,伸伸懒腰,活动活动筋骨。
我凝视着被雨水洗刷得清亮的树的枝叶,电话突然响起,是卿卿打来的。我急忙摁住接听。“你在哪,快来寝室帮忙……”我答应着,立即回到座位上放好杯子,迅速跑下楼去。
卿卿住的公寓就在图书馆背后,没几步路就到了。我爬上公寓楼去,终于在三楼走廊上遇到了她们。她们正拎着大包小包准备下楼。我赶紧去分担她们的重量。我知道这是那女孩的东西。看样子是不会再回来了。离开这个伤心之地,或许对抚平她心灵的创伤更有益处。
公寓不远处有一辆黑色轿车在等着。我们走过去把东西堆放在后备箱里。原来那女孩已经坐在车里了。她跟往日一样俊秀清纯,只是略显平静一些。她微笑着向我们致意,卿卿上前与她拥抱道别。其他人都先后上了车,道几声谢,车终于走了。
我和卿卿立在原地,与她们挥手告别。
“回去吧!”汽车在我们的视线里消失,我扶着卿卿说。
“就让它这样结束吧!”卿卿淡淡地说。
十一
我和卿卿转身回公寓,上卿卿寝室里来。卿卿的寝室空无一人。卿卿说室友们都回家了,过几天才回学校。我用目光把整个寝室扫了一周,东西琳琅满目,很多,却也摆放得整齐。四张床铺都用蚊帐围着,像个封闭的小屋。空气中飘荡着女人淡淡的香水味。
卿卿心里还在想着她朋友的事,进门后就歪着头趴在桌子上,眼睛眨巴眨巴地瞅着窗户外边的景致。我知道卿卿这几天心情也受到了影响。
整个宿舍楼很安静,只听见外边鸟儿叽叽喳喳的叫声和风吹动树枝发出吱吱吱的响声。我在靠近窗台的一把椅子上坐下,看着卿卿心事重重的样子欲言又止。
我揣测卿卿的心情,或许她在想,责备那个男的吧,似乎又不全是他的错;原谅他吧,朋友的悲伤又是因他引起的。既然不能长久,当初又何必在一起?感情这东西,像个魔鬼,彼此有了好感,就会越走越近,最后被栓在了一块,再要分开就会伤筋动骨了。他们的结合是个错误,一个可以预见但不可避免的错误。
“事情已经过去,就不要再想了。”我说。
“她以后怎么办?”卿卿像个小孩,担心起朋友以后的事来。
“以后的事谁也不能未卜先知,不过我相信她会遇到更好的。”我尽量顺着卿卿的意愿去回答。
“那个人,一想到就恶心,该死的鬼!”卿卿骂了一句。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失言了。我的话让卿卿又想到那个男的来。就算这事不怪他,但现在卿卿心里肯定是厌恶他的。
“刚才看她气色不错,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我想把话岔开,不再提那个男的。
“丢掉一块破铜烂铁,没什么可惜的。”卿卿摆出一副不屑的模样,似乎要鄙视他一番才能解气。
我沉默了一下。心想,这件事一时半刻是不能让卿卿释怀的。卿卿对她朋友的感情很深,有时关心她胜过关心自己,难免要为她打抱不平。那男的,以前卿卿也觉得他不错,可是现在弄成这个样子,恨不得把他打倒在地,然后使劲踩上几脚,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上帝关了这扇门,一定会为她打开另一扇窗。”我说。“过了这阵子,一切自然就会好起来。”
“可怜她误入歧途,增添了许多烦恼。”卿卿叹了一口气。
“人生要走的弯路一步都不会少,这是命中注定的。”我说。“自从我们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起,我们经历了成长的烦恼,现在要经历爱情、婚姻、家庭、事业的烦恼。生活哪有平坦的大道可走,活着的人都是在摸爬滚打着,弄不好就会遍体鳞伤。当然了,我们在磕磕碰碰、喜怒哀乐中也体会到了生活的乐趣。”
“不过痛苦的事情总是让人刻骨铭心。她这次回家,就不打算再来学校了。”卿卿瞅了我一眼说。
“在学校也没事可干,就等着毕业,闲着反而烦闷些,能回就回吧!”
“每次毕业季都是凄凉的,走的走,散的散,最后就只剩下孤零零的自己了。”
“我不是一直在陪着你吗?”
“不是因为你,我早就回家了。”
我知道,有我在是卿卿留下来的唯一理由。我的命运已经承载了卿卿的命运。突然间,我感到自己身上增添了不少的压力,像一只空船一下子载满了货物即将远行。我这只船风平浪静,卿卿也就安然无恙,我涉险滩,卿卿也会跟着冒风险。在生命的长河中,我们将风雨同舟,进退与共。
“师大招考管理人员,你去报个名吧!”卿卿抬起头,把话转到考工作上来。
师大招考的事,是最近同学们谈论最多的话题,大家都很期待,大部分同学已经报了名。在师大读书,如果毕业后能留在师大工作,倒是一件令人神往的事。
“师大竞争太激烈,百里挑一,我看没什么希望。”我有些气馁。
“不管有没有希望,你都得去试一下。”卿卿的语气很坚决。
在很多事情上,卿卿都是顺着我的,不会刻意要求我去做我不想做的事,只有个别事情才会坚持。
“那好吧!”我点头答应着。
“这几天,多花点时间看看考试的书,其他的事情能放就先放着。”卿卿对这次考试像是抱有很大的希望。
“我会的。”为了不让卿卿失望,也为自己努力一回,我没有再多想。
“你呢?你要考吗?”我问卿卿。
“我不考。你一人去考,运气会好一些。”卿卿看着我说,她脸色变得轻松许多。“就算你考上了,也不用担心我的工作,我有我的打算。”
卿卿似乎忘记了我们要去息县当老师的事情,但看到她渐渐高兴起来的样子,我也不想再提了。
“你先回去吧!我想再睡一会儿,昨晚没睡好。”卿卿站起来,走到门后边,拿出几袋东西来。“这里有几袋鸭脖,朋友从武汉寄来的,你拿回去,跟室友一块吃吧!”
我站起来,接过卿卿手里的东西。
“回去先把名报了,免得忘了错过机会。”卿卿叮嘱道。
我答应着,随即打开门自己走了出来。
回到寝室,室友见我拿着鸭脖回来,都很高兴,说晚上又可以小酌一杯了。
我听卿卿的话,把师大招考的名给报了。
十二
同学忙于拍毕业照。校园里随处可见身穿学位服的青年男女,脸上洋溢着欢快的笑容,三三两两,围绕校园到处转。校门口、广场上、树底下、教室里、走廊边……只要他们觉得有点意思的地方,都要去咔嚓几下,然后把照片发到朋友圈,宣告自己终于毕业了。
我们专业的几个同学也约了半天时间,大家穿上期待已久的硕士服,虽然感到有点不自在,可也乐得心里开了花。我们这几个,平时各忙各的事,除了上课时间外,就很少能聚在一起。这次还是有一个人没到,稍许使人感到美中不足。我们选择了几处还不错的角落拍了几张,不料就被师弟师妹们撞见了。他们免不了要来捧场,并要求逐个跟他们合影,留作今后纪念。
男生对照相这事似乎缺少点情趣。我们寝室四个人,没有谁提议一同去合个影,都把借来的衣服放在衣柜里,当作宝贝一样收藏着,没有女同学邀请,谁都不会主动穿出去,直到退还学校的那一刻,也就穿过一两回。
卿卿喜欢拍照,这几天玩得很开心。我从一开始就知道,卿卿肯定要找同学拍照留念。为了让她玩得更尽兴些,我就推托要准备考试,自己待在一边去了。直到最后,卿卿才想到还有我没跟她穿着端庄的硕士服合影。
“我差点把你给忘了!”卿卿乐呵呵地站在我面前,脸上带着孩子般的天真烂漫,跟前几天因朋友的事愁眉苦脸的情形判若两人。
“我还以为你把我当压轴戏呢!”我笑了笑说,心想“你忘了谁也不能把我给忘了”。当然这也怪我,我本身就没有这方面的闲情逸致。想到这,我突然记起朋友给我说过的一句话来:对恋爱中的女人,男人的情商比智商更重要。女人是情感动物,我相信这话是不可否认的事实。跟卿卿在一起,我偶有一种情商不足的恐惧,不能让她对我一直心存依恋。
“对了,我有一个朋友,摄影技术很专业,我叫她明天来给我们拍照。”卿卿随即拿出手机拨打起来。
与朋友说定后,卿卿翻出这几天拍的照片来给我欣赏。
我把卿卿的“作品”从头到尾仔细地翻看了一遍,校园生活各种场景应有尽有。它们合起来就像一本图画书,再现了卿卿在师大学习生活的种种琐事。以前我认为文字是记录生活的最佳方式,现在觉得用照片记录生活也能收到同样的效果。
“如果要把这三年生活用图片形式呈现出来,你会怎样设计?”我问卿卿。
卿卿觉得我的想法有点意思,意味深长地瞅着我,略加思索了一下。
“你觉得呢?”卿卿反问我。
“我觉得可以把它分为几个部分,比如学习篇、生活篇、交友篇、恋爱篇、择业篇……”我胸有成竹似的地说。
“对对对……”卿卿兴奋地打断了我的话。“我可以把这些照片分门别类地装订成册,这样不仅不会凌乱,相反会很系统地记录生活,纪念价值就更高了。”
卿卿迈着悠闲的脚步,面带愉快的表情,陷入了美好地沉思中。她是在构思她的“作品”如何能做到尽善尽美,没有缺憾。我相信,在卿卿的精心设计下,它必将成为一首别出心裁、沁人心脾的小诗,让人读了后产生无尽美好的遐想。
“三年时间转瞬即逝,只有人和事留给我们的想念是永恒的。”我与卿卿悠闲地走着,回味在师大生活的日子。“如果要我把这三年的生活描述下来,那也不过是几个熟识的人演绎着一连串事故。自己是主角,他们是配角,众多师友是群众演员。唉,只是遗憾,我生命中一个最重要人物的出场,却稍晚了些!”
“生命的运行自有它的规律。”卿卿接过话来。“出场的早晚并不能决定最终的命运。就拿爱情来说吧,一个从小与你一起玩大的异性伙伴,彼此都把对方视作青梅竹马,心心相印,呵护有加,但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或因生活浪潮地冲击,或因事物假象地迷惑,或因物欲横流地干扰,最后错误地分开了,这岂不让人终生遗憾!离开是命运的安排,相遇是自己修来的福分。与其跟缘分拼搏,倒不如心向流水顺其自然。”
我是一个做任何事情都想把它做到极致的人,是不是对事物的追求太期待它完美了?稍有点遗憾就唏嘘感慨起来。生活中什么东西是十全十美的?恐怕谁也说不上来。物之不齐物之情也!细细回顾这三年,总的来说算是画上了一个完满的句号,尤其是遇到卿卿之后,我感到身边一切都变得和蔼可亲起来。
“如果我是一个作家,我会把我们在师大的岁月写成一部小说。虽然我们在师大相处的时间只有短短的几个月,可它给我留下了最美好的记忆。”
“太好了!”卿卿立刻称赞。“那我要成为这部小说的第一个读者,我还可以帮你译成英文版……”
“我只是假设,你可不能当真了。”我笑着打断卿卿的话。“小说不是想写就能写得出来的,这需要天赋,当然也要自己努力。我是在异想天开罢了。”
“有句话说得好,言者无心,听者有意。我可记在心上了。”
我瞄了卿卿一眼,她那欣喜的神色充满了信任,仿佛旁边这个人就是列夫·托尔斯泰,只要他大笔一挥,一部不朽之作《安娜·卡列尼娜》就能横空出世。
我看着卿卿满脸崇拜的样子,忍不住地笑了起来。
“我们扯远来了,还是说说眼前的事吧!明天真要我来拍照吗?”
“当然了,都给人家说好了,你怎么可以打退堂鼓呢?再说了,我们也还没有拍照,这‘恋爱篇’可不能空白!”卿卿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我是觉得,穿那衣服别扭!”我装着无奈的样子。
“不行,这事我说了算。”卿卿斩钉截铁地说。“甭嫌它别扭,以后再想穿,可没机会了。”
我知道这事拗不过卿卿。其实我也觉得我应该跟卿卿拍几张留念。我们一起毕业,加上这层关系,怎能没有一张合影?我只是担心卿卿一旦兴致上来,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还是等着明天见机行事吧!
十三
第二天早晨,我跑完步回到寝室,梳洗完毕,将硕士服从衣柜取出来,捧在手里哆嗦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心甘情愿地穿上了。照照镜子,显得还比较合身,人也变得细长了些。
“大哥,跟谁拍照去?”室友见了问。
“肯定跟对象呗!”另一室友答。
“人家专业拍毕业照……”
“拍个毛,他们早就拍了。”
……
我还没有说话,室友们就七嘴八舌地嚷了起来。寝室里没有别人,就我们四个,所以说话难免无所顾忌,偶尔还带着脏字眼。
“大哥的事,你们就不用操心了,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我一边对着镜子整理衣服,一边故作镇定地说。
“切!我们都跟着去,搅大哥的局。”
“人家拍照,又不是结婚闹洞房,搅什么局?你这傻逼!”
……
看着他们吵吵闹闹的样子,我在心里忍不住地笑。
和卿卿约定的时间快到了,我径自走出寝室来。
今天天气很好,白花花的阳光洒在地面上,因为贵阳这特别的气候,让人丝毫感觉不到逼人的暑气。
我来到晨钟广场旁,看到卿卿和一个女同学在大钟底下拍照。她们都穿着深蓝色的硕士服,在周边环境的衬托下显得格外耀眼。我笑着走上前去。卿卿给我们简单介绍了一下。这同学说话很温和,轻声细语的让人听起来很是受用。
“嗨!不错嘛!”同学对着卿卿耳语。
“就凑合着呗!”卿卿回答,然后把目光投向我。“来,给我们拍照。”
卿卿把照相机伸过来给我,不料被同学一把抢了去。
“不,我先来给你们拍。”同学说。
“让他先给我俩拍,拍完了,你再给我们拍。”卿卿说。
我也跟着劝说,可是同学还是坚持要先给我们拍照。没办法,只有依着她了。
“我看就从晨钟广场开始吧!”同学莞尔一笑。
“好!就从这里开始。”卿卿说。
晨钟广场不大,呈圆形状,像个钟表。广场地面凹陷,比周边地势要低一些,东西南北四面各有台阶走进广场。台阶有五级,各处台面宽窄不一。广场边缘有十二座石台,内侧有几排条形石墩,可供人闲游小坐。广场中央有一座花坛,最里边是一个用石块砌成的日晷,记录着时光的流逝。广场周边有香樟树和黄杨环绕,夹杂着一些女贞,环境清新秀美,景色怡人。广场西边有一座独立的钟塔,每到一个准点就会自动敲响,东边正对着高大的图书馆。
“来,这边!”同学指着广场中央花坛招呼我们。
我和卿卿走过去,在不同的方位上各拍了几张。我对拍照这事向来不在行,怎么站着、坐着、歪着,全凭她俩裁决,甚至连个表情也要我练习好几遍。如果站姿、坐姿、笑态是一种艺术,那对这种艺术精益求精的做法我从来没有过。
“你放松一些,动作才会显得自然,不造作。”同学笑着提醒。伴着“咔嚓”一声响,我松了一口气,庆幸自己又完成了一个“高难度”动作。
我和卿卿拍得差不多了,卿卿叫我给她俩拍。我和同学交换了角色。她俩倒是一拍即合,配合得很默契,像是孪生姊妹,身形姿态如出一辙。我在不断为她们摁下快门键的同时,也感到自己体态语言是多么的匮乏,匮乏得不能表达自己感情的万分之一。
晨钟广场拍完后,我们来到喷水池旁边的湿地林园。这是一块宽敞而又温馨的乐园,是年轻学友们憩息幽会的圣地。这里绿树成荫,阳光透过树枝的缝隙照射到地面,星星点点,斑驳陆离。树底下有用石板铺成的纵横交错的小路,把一大片草坪切成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区域。
“我们每人都单独拍几张。”卿卿提议道,并高兴得手舞足蹈。
“好!”同学欢快地答应着。
我没作声,手里拿着照相机对着她俩偷拍。这种偷拍的感觉给我很大的满足。可是很快就被她俩发现了。她们的眼睛一下子都集中到我的镜头里来,让我有点应接不暇。
不一会,又到我登场了。她俩给我当动作指导。我拍了几张后就请求中止个人的独角戏。卿卿过来和我一起拍照。同学给我们精心设计了几张亲昵浪漫的合影。我在心里嘀咕,毕业照怎么拍得跟婚纱照似的?难道这是卿卿叫她来给我们拍照的目的?
卿卿喜欢诗情画意的生活,对爱情的追求想必也是渴望浪漫美好的。我们的生活从这里开启,理应留下一点值得纪念的东西。或许只有这样的照片,若干年后才能勾起我们美好的回忆。
湿地园林拍完后,我们顺道走进毛主席雕像广场。这广场呈四方形状,周边几栋办公楼相对矗立着,房屋建设年代较为久远,尤其是北面那栋红色的三层楼房,颇具历史文化遗迹。广场正中央是一座高大的毛主席塑像,一代伟人面目慈祥地注视着我们。广场上有众多树木覆盖着。凉爽的东风徐徐吹来,驱散了夏季炎热的气息。
“我以前每天都要来这里走路,三年不知转了多少圈。”卿卿笑着说。
“所以你转出运道来了!”同学笑着回答。“快毕业的时候,你们居然遇上了。”
“好像真是这么回事!这是一个有灵性的地方,每转一圈都会多一分幸运。”我说。
“自从遇到你后,我的好运都给你了。”卿卿对着我说。
“我感觉到我的运气变好了,最近做什么事情都很顺利,不像以前那么烦恼了。”
“你应该感谢卿卿,你缺什么,卿卿都给你补上了!”
“这倒没错,卿卿拥有的,是我所缺少的,卿卿弥补了我与生俱来的缺憾!”
……
我们一边拍照,一边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已花了两个多小时。卿卿计划拍的照片都已拍完。她看了看刚拍下来的照片,感到很满意,宣布今天拍照到此为止。
十四
学校已经发出通知,要求毕业生在七一之前离校。其实多数同学早已离开,剩下的寥寥无几。我和卿卿为毕业后到哪里去住一直拿不定主意。现在去息县未免太早了点,在师大租房子住下,以后还要再搬,来回折腾也挺麻烦。于是我们打定主意,就在寝室待着,等宿管阿姨催促了再想办法。
我去学院办理离校手续,学院老师问我毕业后去哪里工作,我说去息县一中当老师,重操旧业,献身三尺讲台。他们很赞同,但又为我不能继续在学院帮忙感到惋惜。
我从学院办公室出来,在楼梯间碰到筱筱。她一看见我,兴奋得叫嚷起来,手捏成拳头向我直击过来,轻轻打在我胸口。
“你真是太幸运了,什么好事都让你给占了,真叫人羡慕嫉妒恨……”她一连说出几个意思相近的词,似乎还不足以表达她那层意思。
“什么事让你这样恨我?”我笑着问。
“这次你得请客。”
“凭什么?”
“别装蒜,谁不知道你考进师大了。”
“考进师大?我?别拿我寻开心了!”
筱筱突然笑弯了腰。“你真是一个大傻瓜,自己去查!我有事不跟你扯了,记得请客!”说完匆匆走了。
我半信半疑地立在原地。这是真的吗?我在心里问自己,迫不及待拿出手机来搜索学校人事网站,点开招聘拟录人员名单,果然有我的名字。
我顿时心潮澎湃,喜不自胜。我做梦都没想到,太出乎意料了!
我立刻拨打卿卿的电话,告诉她这个天大的喜讯。电话这头,我激动得语无伦次,卿卿还以为我出了什么事情,知道是考进师大的事后,终于松了一口气,叫我到毛主席雕像广场那边等她,她来找我。
我在毛主席雕像广场刚走完一圈,卿卿来了。她看见我脚步轻盈,神采奕奕的样子,就知道我心里有多开心了。
“我有一种预感,这次你一定行,果真如此。”卿卿说。
“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笔试、面试都不抱任何希望,考试结果也没留心去查,真是喜从天降。我一直认为幸运与我无缘,没想到这次,嗯,老天对我不薄!”
“如果没有自己辛勤付出,天上掉馅饼也不会砸到你头上来。”卿卿也为我感到高兴。
“别人说我不懂得经营人际关系,笔试再好也通不过面试那一关,我还真相信了,但人算不如天算。我很厌烦那些放弃自己的努力,把前途命运寄托在别人身上的人,我觉得和他们真是格格不入。”
“人际关系也是要的,不然你就成了孤家寡人。生活不能没有志同道合的人相伴,只是交友更注重意气相投,惺惺相惜。拼命挤进不属于自己的圈子,只会自讨没趣。”
“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我还沉浸在喜悦之中,像一只瞎猫碰上了死耗子,感觉很过瘾。
“在大学做行政,未必有在中学当老师好。”
“可我期待拥有这样的生活。”
今天天气氤氲凉爽,正适合散步消遣。我和卿卿沿着广场边缘转着圈,享受着这难得的天气和称心之事给予的这份快乐。
“行政工作,其实就是服务工作,你今后要考虑的,是如何让学校老师和同学学习、生活过得更好,麻烦的事情肯定不少。”卿卿关心地说。
“无论任何事情,都得有人去做。扫大街也好,守大门也罢,终究是一种职业。一个人的价值,不在于他做什么,而在于他做好了什么。”我对自己今后的工作充满了信心。
“既然这样,息县那边也得有个了结,人家可是真心诚意招我们过去的。”卿卿似乎在提醒我。
“是呀,我得好好想想,怎样去跟那边说。”
“无非就是赔偿违约金。”
“其实当初我也是真心实意想去中学当老师的,遗憾……”我停顿了一下。
“遗憾你买了那么多有关中学语文教学的书籍,现在只有束之高阁了,当教育家的梦想无从实现了。”卿卿接过话说。
“我从来没有奢望成为什么教育家,我只想做一个本分的人,无论在哪里,忠于自己的职业,不消极度日,不浑浑噩噩过日子而已!”
这天散步,我都不知道是怎么结束的。
十五
室友离校的前一天晚上,我们一起吃了个饭,都喝得酩酊大醉,在餐馆里吵吵嚷嚷到了深夜才回宿舍休息。第二天醒来,他们匆匆收拾行李都去赶车了。我把他们送到校门口,看着他们上了车。随着汽车的驶离,我们三年沸反盈天放浪形骸的宿舍生活终于结束了。
送走室友后,我去学校周边找住所。现在已经决定留在师大工作,赖在寝室的权宜之计已不再适用。我转了一个上午,看了几家出租的房子,觉得只有一处还不错,就在学校后山坡上,离学校就四五百米的距离,两室一厅一厨一卫,里面还有一些家具,可以满足日常生活所需。我给卿卿说了后,卿卿即刻答应租了下来。我去找房东办理租房手续。房东为人随和,知道我是师大毕业的学生,对我更加客气起来。
中午卿卿上来看房子,感到很满意,说有家的味道。我们简单收拾了一下房间,随后便像蚂蚁搬家一样,把寝室里的东西一件一件地搬到了我们的“新房”。
卿卿对东西很挑拣,凡是没有多少存留价值的,她都毫不吝惜地丢掉了。我们从寝室搬出来的东西并不多,除了被褥、衣物和一些书籍之外,别无他物。尽管这样,我们还是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
晚上,我和卿卿坐下来整理东西,无意间我从书堆里发现了一本装饰很精美的相册。打开一看,全是卿卿在师大三年来拍的照片。每一张照片下面都有一行文字记录其事。这本相册栩栩如生地记载了卿卿在师大生活的过往。借助这些照片和文字介绍,我了解到了和卿卿相识之前有关卿卿的一切。
这三年,卿卿始终乐观、开朗、活泼,处处充满着甜美的笑容。这跟卿卿的外向性情有着极大的关系。论年龄,卿卿比我小几岁,可我觉得,卿卿在很多方面胜我一筹,比我更懂得在复杂人际关系中审时度势,从而让自己过得逍遥自在,快乐舒坦。
“你对今后的生活有什么期待?”我合上相册问卿卿。
“我希望今后的生活,每天都有新的变化,都有不同的感受,不同的快乐!”
“可我能给你的,怕只有平淡无奇的生活,有时甚至很无趣很乏味。”
卿卿笑了笑,没有回答,低头继续整理东西。
我没有再问,在一旁也跟着收拾起来。我们把东西归好了类,一摞一摞地摆放整齐。整个屋子虽然陈设简陋,但看起来却也心情舒畅,与寝室相比,这里更宽敞、更明亮、更安静。
学校后山这一带人比较集中,白天喧嚣热闹,晚上却异常静谧。站在窗户边,可以看到各处楼房耀眼的灯光,偶尔传来孩子们欢乐的呼喊声,俨然是一副万家灯火而又相对沉静的图景。
第二天起来,我和卿卿跟往常一样,照例去学校食堂吃早餐。从食堂出来,待要进图书馆时,才发现自己手里的卡已经不能再刷开图书馆的闸门。
这时候我们才意识到,我们已经不再是师大的学生。我和卿卿在图书馆门外瞅着里面熟悉的一切,有一种彼此被隔阂了的感觉。无奈只有转身离开。
我们在校园里徜徉着,绕过喷水池,穿过红楼,来到毛主席雕像广场边。广场四周的石榴树结满了石榴崽。那石榴像灯笼,挂得很密,一个挨着一个,有的枝丫承受不了它的重量垂了下来。我们一面悠闲地走着,一面注视着这些漂亮的果实。
“在师大三年,我的学业虽然没有多少长进,可在某些方面,却也像这石榴树一样硕果累累。”我颇感欣慰地说。“最重要的是遇见了你,又有了一份满意的工作,或许是老天对我的眷顾吧!没有让我两手空空地来,又两手空空地离开。”
“在你看来或许是这么回事,可我不这样认为。我们的相遇是缘分,也是巧合。我对感情从来不会刻意去追求,也不会委曲求全,草率迁就。彼此意气相投,且也相互珍惜,这就是我们能一起走下去的理由。要是将来有一天,是你,或者是我,我们中间的谁不再坚守这份情谊,那么……”卿卿没有再说下去。
卿卿的话让我默然生出一丝愁绪,产生一种害怕感情失败的心理。所谓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好像事情完美了都存在着让人难以把握的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