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外公有一个后娘。”这恐怕是我从母亲那里得知的有关外公的最早情况了。“后娘的孩子没人疼。”母亲说,幼年丧母的外公因为继母的出现,小时候没少受苦也没少受气。但坚强的外公在苦难的岁月中还是很快长大,并早早成了家。可成家后的日子也不好过,几亩地打下的粮食别说卖钱,就是当一家人的口粮都不够。为了养家糊口,也为了远离家庭是非,二十多岁的外公决定外出务工,和外公一块出去的还有村里其他几个年轻人。他们东奔西跑,最后辗转到县农场,做起了场里的临时工。农场离家足有三十公里,没有交通工具,来回全靠人的两条腿,场里的条件也很艰苦。和外公一同去的几个人熬不住,都相继回了老家,唯独外公一人坚持留了下来。不久,外公又被派到农场园林分场,成为那里的第一批正式工人。
所谓的园林场,起初也就是黄河故道上一大片无人耕种的沙滩荒地,交通闭塞,环境恶劣,干活又缺乏机械,全凭牲口和人力。虽然离家近了,条件却更艰苦,劳动更繁重。很多人劝外公也回老家去,但外公没有听从劝说,也没有被面前的困难所吓倒。后来在政府的号召下,外公又把家属迁到场里,在园林场扎下了根。建房舍、修道路、栽树苗、兴水利……短短几年时间,原本贫瘠荒芜的土地,在外公这第一代工人和子弟手里硬是逐渐变成了良田,变成了一片片郁郁葱葱的树林和果园,变成了名副其实的瓜果之乡。
为了多挣钱养家,年轻力壮的外公还常常趁着闲余找活干。冬天是园林场相对清闲的季节,外公舍不得闲下来。每天天不亮,他就扛着工具到十里开外的林地里铲毛草、搂树叶,然后再把这些东西扛回来,经过整理后当作草料卖给养牲口的人。有时候,外公还让当时我十几岁的母亲跟他一块去,以便有个照应。母亲不乐意,往往为此事哭红了眼睛。由于外公的勤劳,家里也渐渐宽裕起来。母亲说,她是那时候场里最早穿胶底鞋的人,胶鞋能踩泥,实用的很。怎样才能过上好日子?“不怕起早,不怕贪黑,坚持上五年!”这是我亲耳听到的外公给出的答案。
园林场喂养了几十头骡马牲口,场里的耕作、运输全依仗它们。喂养牲口是个重活儿,还需要日夜和牲口守着,虽然待遇不薄,却没人愿意干。后来外公毅然挑起了这份担子,且一干就是十几年,直到场里实行大包干。打我记事起,就知道外公是个喂牲口的。几十头牲口每天至少是几十筐草料,外公的背早早驼下来,外婆说就是因为长期弯腰给牲口筛草料落下的。
外公是我见过获得奖状最多的人。记忆里他住的屋里整整一个山墙都贴满了大大小小的奖状。后来,外公又把它们取下来,放到一个箱子里,厚厚的一大摞。外公获奖状得模范是有原因的,除了勤劳能干,还在于他心肠好。外婆说外公每捡到一件衣物或工具什么的,总是积极的交到场机关,让人去认领,而他自己丢失了不少东西,一件没找到过。
外公勤劳一生,生活上却相当俭朴。老人一辈子没啥爱好,除了干活,还喜欢喝一点酒,但都是一些低档和劣质的酒。在饮食上,往往两个馒头加一碗白开水就凑合成一顿。穿衣服更不讲究,步入老年,外公都是拣些我父亲和舅舅的旧衣服穿。其实,老人退休后是有五六百元工资的,但除了必要的礼尚往来,外公很少花销。人总是这样,年轻的时候拼命挣钱积蓄,为的是防老,可到了老年该花销享受的时候又压根不舍得了。
外公是在病重两个月后去世的,既使这样,仍让人感到意外和突然。记得就在外公患病的当年春天,他还帮助我表哥种了几亩油桃苗,他想看着油桃苗变成一片桃园。然而,老人说走就这么走了。六七年不知不觉过去,几亩油桃苗应该是一片果园了!
按照遗愿,外公去世后葬在了园林场,永远守候着他一生钟情和眷恋的土地……
外公郭登峰,祖籍河南浚县善堂镇郭家营村人,生前系浚县农场园林分场职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