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狗——这个称呼是我们这边村民们的一个通用称呼,至于这种狗具体的品种,在村庄上也没人能说的清楚,村民们区分它与其它狗的典型特征是:它的体型庞大,两只眼睛的上面有两个黄色的小圆圈,凶猛异常,饭量惊人。这种特征就跟藏獒一样,唯一的不同之处在于蒙古狗没有藏獒一样的长毛,短短的狗毛油亮顺滑,看着一副很精干的样子。
虽然我们的村庄不小,但是蒙古狗却只有两只,分别养在村西头的陈姓邻居家与村东头的一户吴姓藏族村民家,因为这种狗相对稀少,也没几个人弄得到,大部分人家养的还是小土狗。村西头的邻居家养的那只蒙古狗是他家女婿从昆仑山带来的,村东头藏族人家的养那只是他家大儿媳的娘家人专门送给他家大儿媳妇的。
当时对我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来说,蒙古狗就是一只大狗而已,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更不会去关心它怎么样的事儿了。
蒙古狗引起我的注意的原因是冬天里的雪,在一个大雪封了山也包裹了村庄之后的几天里的一种传言,有村民议论说:“由于村西头的陈姓邻居家平时是专干宰马屠牛的营生,他家的周围的血腥味比较重,就引来了下山觅食的两匹狼,那两匹狼到了他家大门口,就遭到了拴在门口的蒙古狗的阻拦,经过一阵二对一的打斗之后,两匹被打败的狼才不情愿地离开了”。这个说法弄的当时的我很是害怕,有一种强烈的恐惧感就是:“那天他家的蒙古狗要是看见了我,我一定会被它吃掉的”。吓得我不敢到陈姓邻居家的周围。
但是我的这种恐惧感并没有阻拦母亲对我的安排,她毫不在乎地叫我去引水到我家屋后的树园子里,更让我胆列的是我家的树园子与陈姓邻居家的大门口中间就隔了一条大概二十来米的乡村泥土路,这么近的距离看着他家的蒙古狗,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但也不能违背母亲,于是拿着铁锹就慢悠悠地朝树园子走去,还在我愣神的档口一声狗叫把我唤醒了,那只蒙古狗老远就看见我了,我依然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眼睛不敢眨地盯着狂吠的蒙古狗。只见它被一条粗大的铁链拴在一个由三根粗铁管组成的铁柱子上,在它冲着我向前扑的时候,那三根铁柱子在不停地摇晃,栓它的铁链更发出了刺耳的叮当声。它的獠牙和血色大嘴更是为它添加了一股恶的色彩。看着它那疯狂的样子,我整个人像是走进了地狱魔鬼城一样的恐惧和无助。这一次近距离的见过这只蒙古狗之后,它很像是我的天灾,每次想起它或是听到它的声音,我便会情不自禁地会哆嗦一下。
不久之后也不知道是母亲从哪里知道的,说是村东头吴姓藏族家的蒙古狗生了一窝狗仔,她说要一只蒙古狗狗仔回来,长大了好让它看家护院。怕去晚了要不到,母亲说着就去了,我也跟着去了,在母亲的一阵敲门声过后,主人出来接了我们进去,寒暄过后母亲就开口向主人提了想要一只狗崽子的事儿,主人很爽快地答应了,之后母亲和主人又闲话了一会儿就要求主人去抱一只小狗给我们,很快主人就抱了一只个头很小的狗崽放在我手里,并给母亲解释说,这只小狗是最小的一只,不过这只小狗的反应比其它的狗崽子都灵敏,所以才把这只小狗给母亲。
回到家后母亲自然没有太多的时间去管理一只小狗,这份责任就落到了我身上,我马不停蹄的给它做窝,找绳索,目的就是要把它栓在大门口,好让它看着家。可惜的是我的努力都白费了,绳索没一会儿的功夫就被它咬断了,更可气的是它要睡在屋里的地上,怎么也轰不走它。在经过一番努力的折腾之后我只能由它去了,父母更不会去管栓只小狗的事儿,没有人管了的它,每天除了吃饭就在家里到处乱窜,只有在咬坏了什么东西的情况下,才会被家庭成员给踹上两脚,它就叫着跑开了。
日子就这样地在没有什么大的变化中度过,转眼之间它长大了不少,也时不时地跑到院墙之外去溜达。至到有一次邻居婶子来我家串门时它的反应引起了父亲的注意:邻居婶子在前面跑,它在后面追,从大门外追着一直到了屋里。邻居婶子赶忙坐在了母亲身边,它还是不肯罢休的狂吠着,父亲拿着笤帚将它赶到了屋外,可不甘心的它扭头又跟着父亲进来了,冲着邻居婶子的脚尖一口咬了下去,情急之下的母亲将它一脚踹开了,赶到屋外,关好了屋门,它才肯罢休。
这是我家的蒙古狗崽子第一次咬人,心中便多了几分得意,同时它也用咬人事件换来了父亲的一条算不上粗重的铁链,将它栓到了大门口,它折腾了两天又一次挣脱了。之后的日子里这种人狗斗智的情景会经常上演,父亲一次次的将它拴起来,换铁链,它一次次的挣脱似乎是家常便饭了。
也许是父亲也没招了,开始不再栓它,重获自由的它更高傲了,还时不时地摆出一副狗老大的姿态,白天到四处闲逛,晚上回家吃饭,时间一长我们一家人都习惯了它的出行规律,上午十点出门,下午四点回家,至于白天它究竟去哪儿了没人知道,也没听别人说过在什么地方看见过我家的狗,所以它出门后的行踪也就没谁知道了。
偶尔有邻居来我家的时候也会讨论一番它:“它妈长的那么高大健壮,凶猛无比,再看看它,虽然看着强壮,但是个头不高,还整天不在家呆着,只有吃饭的时候才回来,它身上没有一点蒙古狗的影子,也不知道它父亲是那家的狗,它就跟平时我们看到的癞皮狗一样,到处乱跑。”母亲也是笑着说:“蒙古狗生的小崽子,想着比那些小土狗强,才要来的,谁知道它是这样的。”他们的这些话也触动了我的不满,晚上给它食物的时候我平白无故地踹了它一脚,就没在理会它。
也许它感觉到了我对它的不满和其他人对它的品论,这天晚上它不在和往常一样,吃完了出去瞎溜达,而是爬上草垛,跳到了院墙上,来回巡视了几圈后,就趴在门房顶上环顾四周,只是在第二天清晨它却在草垛趴着,母亲说是半夜的时候听到它在院墙上奔跑的声音,或许是半夜到的草垛上,但是这些都不是我关心的,我期盼的是它像它的母亲一样,我就骄傲了。
这次的改变似乎显示着它的浪子回头,虽然白天依然出去,但是晚上的表现很是不错,回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跳到院墙上巡视一遍,到门房顶上休息,再巡视,下墙吃饭,然后继续新的一轮巡视,再到草垛上休息。它的这些行为有时也能得到父亲的几句夸奖:“反正也拴不住它,到了外面也不咬人,不干啥坏事,整天围着院墙转,更不能把它拴起来了,它这样的看家办法还真不错,还是蒙古狗好。”
让我难受的是这种平静的享受在一年后的一天夜里有人恶意破坏了,春节临近的时候父亲为了能跟老人团聚,留下母亲、我和妹妹三个人到爷爷那边去了,并安排母亲春节期间有卖化肥的,就抓紧买好,不能耽误他回来后播种。因为春节过后要种地,春节期间买化肥的还是不少,母亲按着父亲的安排也在春节期间买来了化肥,没有强壮的劳动力,抗化肥这样的活,我和母亲根本无法胜任,只好在拉化肥的司机的帮助下放到了院子里,上面盖了一顶帐篷了事。也许是母亲的这个放化肥的决定葬送了我家蒙古狗的性命,一天夜里大概两点多钟的时候,它不停地在院墙上奔跑,母亲说了一句:“外面不知道啥情况,这狗在跑啥啥?”随后又睡了,只是我家的蒙古狗依然独自在跑,从院墙上到院子里,还时不时地伴有凄厉的叫声,睡意全无的母亲这个时候虽然觉察到了情况不妙,但不敢出屋查看,偶尔会坐起来向窗户外看一下,然后跟我说:“这狗这样,是不是有人来偷化肥了。”虽然母亲嘴上是这么念叨的,却依然不敢出屋去查看情况,大概是狗的疯狂奔跑也吓坏了母亲。至到后来它的行为更怪异了:奔跑、惨叫、更是在不停地撞着隔壁上锁的屋门,此时的我和母亲都已经害怕到了极点,任由它惨叫、撞门,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可想。
在天蒙蒙亮的时候,狗没有动静了,母亲叫我跟她一起出去看看,我赶紧胡乱地穿了一下衣服就跟母亲出屋了,眼前的场景使我再一次的感到害怕,被锁着的木板门让狗撞掉了木板,而狗却趟在屋里的写字台下面,身子下面还湿漉漉的,我和母亲走到狗的身边它却没有理睬我们,母亲用脚拨了它一下,它依然不动,这时母亲弯下腰去拉它也没什么反应,母亲指着湿地说:“湿的是狗吐的,它已经死了,肯定是有人下药毒死的它。”当时的我不明白毒死一条狗干什么,只是和母亲把它拖到屋后的树林里埋了就完了。
母亲似乎比平时多了一重心事,埋了狗就在四处查看了一下,也没有做早饭,就去找一个庄上的叔叔来我家里看看,因为那个叔叔是个卖药,还能给人打针的能人,知道的自然也多,他跟母亲到家里看了一番就决定说:“赶紧把化肥抬进屋里,锁上门,肯定是有人想偷我家的化肥,只是有蒙古狗在,不能得逞,就先毒死狗,再偷化肥。”
听着这些我有点难过了,怎么办?当然,邻居叔叔不光是说说的,抗化肥袋子的这件苦差事他主动领了,他和母亲忙活了一个上午才搬完,并交代母亲锁好门,说他打听一下看看是谁毒死的狗。
两天后的晚上这位叔叔又来我家了,他告诉母亲说:“他问了宰马的陈姓邻居的儿子,陈姓邻居的儿子说,当晚他和其他庄上的一个小伙子经过我家的草垛的时候,那个小伙子向狗趴的方向伸了一下手。”由此可见是他俩干的,叫母亲多提防这两个人。
至到父亲的回来,毒狗事件才慢慢地从我的日常生活中消除。
二零一六年的八月份是我离开家乡十年后第一次回去,整个村庄虽然变化不是很大,但看着也很陌生,尤其是一个跟我打招呼的小女孩,都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了。到了家里一片寂静,母亲没有饲养任何的家畜家禽,当年的泥巴院变成了水泥地,埋葬我家蒙古狗的小树林里的小树都长大了,有的树看着似乎已经空心了。听说村西头的陈姓邻居一家因帮着女儿女婿在宰马屠牛的同时也在干些猎杀野生动物的勾当,一家人都成了公安部门抓捕的对象,有的已经被抓,有的在四处躲藏,他的家也成了没人居住的空院子,门口的蒙古狗也不知去向了。幸运的是这次回家我还碰见村东头吴姓邻居家的老太太,她邀请母亲、我、还有其他几个邻居家的女同志到她家去吃梨,年龄和我差不多或是比我大的,我都不陌生,所以就凑热闹跟着去了,遗憾的是吴姓邻居已经去世了,他家里的其他成员也都出去打工谋生了,家里只有老太太一人,他家的蒙古狗也不见了,家里也是没有了当年的鸡叫狗吠,还有小孩欢笑的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