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树（外一首）

桂花树

风从故乡来。

吹开的思绪，让四季的念想色彩纷呈；

顾盼使秋水涟漪，不期而至的回眸总撩拨着心弦。

如影相随，无声而有形；

似织在身上的绸缎，手搭凉篷的母亲永远站在风里……

再也等不到风来。空隔着寂寥里的岁月；

青衫在寻觅和想象中湿了又干。俗世的情节，

像电影里的蒙太奇，打在黑夜的宽银幕上。

此刻，立在门前的是母亲为我种下的桂花树；

远溢的芳华失焦了长镜头，怎么都对不准。

星星的眼啊，眨呀眨。

一个叫“树根”的乳名，把夜叫深；

一个远离了母亲的儿子，此后

一直在月白、露浓的路上来来去去；

桂花树芬芳在了时光深处，落了又长出的叶谁看得见。

抵达一个词现实的深处，悲怆或者欣喜都那么抒情而又真实。

忧伤和惆怅怎么能氤氲出温暖且美丽？

如果早知道深情的距离这么遥远，我情愿不要。

潸然泪下的代名词提着故乡，不胫而来；

沉重是远去了的背影吗？或者轻盈是逆光里的侧面？

不可承受之轻，是尘世的份量。

眺望可以当归否？到处为家的人不在家里；

家在母亲皈依了的三分自留地上，是立在门口的桂花树……

金黄的唇语于苍茫间飘散，时光里微芒的翅膀回响；

于无声处，动容了千里江山。

2019 9 1于沪上

月夜

一

回不去了，故乡已没有了我的家；

可故乡，总会在这一夜照着月光走来。

故乡在很远之外，它远比我老迈；

它颤巍巍的，走得很轻很慢；

此时或许正爬上村前的青云岗，站在高处把我眺望。

我仿佛不时地听到，有谁在叫我乳名；

还有千里迢迢的路啊，你何必这般翻山越岭？

凉风中传来的不是你的喘息；

多想去迎你一下，可不知你从那个方向来。

如水一样的月光，可是流来的故乡水？

任你满出了我小小的杯沿，白花花地攀缓在我的头上。

今夜，我静静地，立等着故乡到来；

回想着，在那些没有月亮的夜晚，你又是怎么来的？

二

“静夜相看两寥寂，水流岩下泻潺潺”。

逝者如斯夫，如皎洁的容颜，如静夜的月色；

誓者如斯？出门去的仰天大笑，飘荡在山风里；

青云岗通不上青云，践行渐远的路上，

弯弯曲曲的辙迹像羊肠小道，深深浅浅的脚印却也似山石样坚定。

明月照大河也照蓬草；总是在静观自己时，

你，穿过如墨的黑夜出现，

虽然苍茫渺远，可你在流云里打坐的形象澄怀。

我的丹田在大山里；固守真气，却怎么样也不能在远方禅定。

能遗忘的我都已遗忘，该遗弃的也都遗弃了，可是今夜却俯拾即是。

我做不到静及而定啊，自问还有多少时间可以和你相依?

三

居身俗世，怎能高出世俗；中秋的月光把所有的悲伤照彻。

谁知道在寂寞的山村里也深藏着别样的孤独；

那些青春的名字都去了他乡，而老朽也只能是在梦里回来。

换上绸缎样的衣裳，笑吟吟的脸，你没有一点忧愁的模样；

可我看见，被背着很重的故乡勒压出的皱褶，布满了风尘。

从前你照着我回家的欢喜不见了；黑夜隐蔽了的一切，又被你用光华显现。

我遥远的念想，和现实里的不一样；

当你伸过清瘦的千万只手抚摸我时，我还是心碎了。

我闭上昏花老眼时的一刹那，山村黑沉沉恬静的夜啊，故乡浮了上来；

――这一刻，我似乎又回到了早已没有了的家……

2019 9 13于沪

 刊《青年文学》2019 年12 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