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蒙顶山最高处玉女峰上的汉代吴理真石屋下来,还是在天盖寺茶楼落坐,沏茶、闻香、品味,可心境与前次迥异。茶香袅袅,风起雾涌,湿润的空气沁人,带着甜丝丝的雨意。浓荫屏蔽了炎炎酷暑,思虑和焦躁在很远之外,抖落积垢的尘埃,卷曲的内心舒展开来,苍翠欲滴的思想在一碗茶里荡漾。
石阶上浅浅的苔藓浓绿到了数株巨大的银杏树上,虬枝新叶,郁郁葱葱,粗大者三四人合抱不过来。供奉“甘露普惠妙济大师”神像的天盖寺上次我是到过的,邓总等还陪着去看了寺后的仙茶园和甘露井,可这么多株挺拔在天盖寺外的参天大树我怎么没有印象呢?
“哪时你那有览物的闲情”邓总的笑里夹杂着揶揄。
我也不由地笑了,但笑的有点不好意思。前次我是为结一笔广告余款而来的,因为种种原因,却揣着邓总一句“请相信茶,相信做茶的人”怏怏而回。“琴里知闻惟渌水,茶中故旧是蒙山”,广告余款早已结清了,我们竟处成为好朋友,后来还成了他设在上海的窗口“蒙顶山茶楼”的小股东。
“要不再过去看看?抚摸下有二千年以上树龄的沧桑,感受一遍时空的深邃和久远。”走出茶楼,邓总告诉我说,“据传这些银杏树还是吴理真亲手种植的,‘万代如即见也’,也可以认为是‘甘露普惠妙济大师’吴理真的化身。”
“甘露”是梵语中念祖的意思,“普惠”即普遍惠及、利益世代,“妙济”是用高尚或美好的技艺、方法扶危济困、治病救人;念及吴理真一生的大功厚德,可歌可颂,被封“甘露普惠妙济大师”实乃人文褒扬、历史肯定。
吴理真就生长在两千多年前西汉时期的蒙顶山里,蒙顶山林深雨密、溪涧纵横、峰峦挺秀,然重云积雾,烟瘴疠气使人忌惮,病疟侵之缺医少药。在山里劳作时,勤勉聪慧的他发现了一种俗称“万年青”的树叶——亦即野生的茶叶,嚼之能生津止渴,消除困乏,使人精神,就採来当药,煮水泡之当饮,竟治愈了积痼已久的母亲。于是就广为告知邻里乡亲,苦难的乡亲们就把这树叶当作了强身健体祛病的良药。
可是这种树自然生长的不多,采摘的叶子远远不能满足人们的需求,仁义敦厚,求真务实的吴理真便萌生了执念,要人工培育,遂开始了毕生艰苦又伟大的事业——蒙顶山野生茶树的寻找、驯化、栽种。两千多年生生不息,千秋蒙茶,常摘常新,香飘万里,让蒙顶山成了茶树种植和茶叶制造的起源地,成就了蒙顶山成为“世界茶文化圣山”的地位。
沧海桑田转眼间,幽深静穆里,有多少人迢迢而来,只为拜谒被尊称为蒙顶山茶祖、中国乃至世界有明确文字记载的最早种茶人——吴理真神像。在一碗茶里,心为所动情为所感,神凝心敛,敬佩、景仰之情由然而生。而眼前的天盖寺就是传说中吴理真结庐种茶开始的地方。
“天下大蒙山”碑刻勒记:“由是而遍产中华之国,利益蛮夷之区。商贾为之懋迁,闾阎为之衣食,上裕国赋,下裨民生,皆师之功德……”蒙顶茶是自然悲悯、情感的物化,是祖先恩泽、岁月馈赠,是吴理真和一代代茶人勤劳和智慧的奉献;蓊郁开怀,常喝常新,香透了人间。蒙顶山茶让人思辨、千古流芳。
山灵所钟,地脉之效,天赋蒙顶山。高山云雾出好茶,可见环境、气候的重要。如果说人生如茶,优质的茶树原料能否影射人的本性初衷呢?那么,该怎样建设好的环境、营造好的气候?红尘滚滚里不改翩翩君子的节操,茶的形、香、味是否也可以比拟人的精、气、神?不以无人而不芳,在室满室,在堂满堂,一壶蒙顶茶把人生要义泡得明白。
“蒙山顶上茶,扬子江心水。”这是对蒙顶山和蒙顶山茶的礼赞,也是对“甘露普惠妙济大师”与蒙顶山茶人的颂扬。翡翠的绿叶,清澈的泠泉,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与一壶茶相对,思索、感恩、回馈,在这岁月静好的人间,还有什么不能释怀。
蒙顶山上问茶,无需太多的语言。我似乎还记得前一次来喝茶时的滋味,不一样的心情,得到的全然是不一样的感受。高香逐星辰,飘向云烟深处,泉壑声里有大海,如梦如幻;壶大杯小,浅了又满,端起、放下,半仙半凡人。此刻,生发出的感慨,恰如此间的地名——“雅安”。
刊 2021-10-12 农民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