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生处金华山

该是怎样的一座高山？

让那么多人心向往之。

令徐霞客先后4次远道而来，不足万字的《浙游日记》，他竟给予近5000字的表白。

云深不知处，林海莽原、峰峦叠嶂、飞瀑流泉，峭壁危岩、崎岖险峻。绵延横亘于浙中腹地，大隐隐于金华城区闹市的咫尺外。

“鹤舞千年树，虹飞百尺桥”，我是穿过山脚下陈子昂《登金华山》诗句里雕梁画栋的虹飞桥，才拾级登上金华山山门的。

立于山门前，已觉宛如世外，一种辽远的寂静让人心颤。熙攘喧嚣不再，婪嗔杂念悄息，惮直肃然。环顾左右，修竹摇于涧旁、杂花映在叶间，古柏森森，苍翠欲滴。抬头仰望，又是数百级石阶蜿蜒曲折、层层叠叠通向云端，琉璃红瓦、杏黄粉墙于空中传来的钟声里若隐若现。

《仙苑编珠》《太平寰宇记》等流传的黄大仙“叱石成羊”的故事就出自这里。李白有诗云：“金华牧羊儿，乃是紫烟客。我愿从之游，未去发已白。”成为坚硬的石头还是温顺的绵羊？化腐朽为神奇、点铁成金，牧羊古道上，有多少人渴望着内心的锐变。瑶池紫烟、翠宇金台，何以成为第“三十六洞天福地”，名冠江南？让“金华观”告诉你答案吧。

做一回顶礼焚香的玉女、驾雾而来的仙人，导游举着的旗帜在祥云里飘荡。走向规模宏大、斗拱交错、檐牙高啄、金顶辉煌的千年古刹——智者寺，闲适悠然的神情不由得庄重了起来。想起古老的信仰、岁月静好的人间，空谷传来的回声，都有思辨的意味。阳光沐面、山风净手，思接千载，一种膜拜的情愫滋生，心地柔软、万物葱茏。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智者寺为南朝梁武帝敕建，开山祖师——慧约大师即为梁武帝的国师。金华山庞大的千年古寺庙建筑群里，智者寺只是其中的一座。可就这一座便成了浙江省最大的寺庙建筑群；其大雄宝殿、天王殿以及藏经楼等，是全国最大的寺庙单体建筑。有感于禅林茂盛，国运昌隆，怀初心、执信念，弘愿所有的梦想都实现。

大唐吴道子游智者寺时画的《童真观音像》刻石勒碑还依然存于寺里。陆游79岁高龄时为智者寺兴造撰文并书写的《智者寺碑》，许是因为太珍贵，现已移藏金华市博物馆；它为国家一级文物，是智者寺乃至金华山难得的文献资料，陆游罕见的传世书法石刻，来日定当去一探。徐霞客有言“碑楷牍行，俱有风致”，慕名前来时他见过，本想找拓匠摹拓之，但一时未能觅得，留“恨无拓工，不能得一通为快”是憾。

山水形胜，凤集鸾翔；行游览胜、凭吊怀古，题咏著文、筑庐隐居，得道成佛、羽化升仙……历朝历代四方俊杰汇聚，文人墨客云涌，方士高僧流连，留下了多少宝贵的历史文化、人文景观……郁达夫曾在游记中说“我只游了十分之一，单就这十分之一来说，已经是奇特得不得了了。”果真不虚，甚至觉得更有过之。

其实，我登临的乃北山之方寸，位于金华市城北的北山只是金华山的一小部分，如大树之片叶，但回峦挺秀、溶洞深幽、石塔经幢、寺观重重已叫人应接不暇、叹为观止。感慨于金华山得天独厚的恩宠，那么多学士高人的倾心钟爱，还有长久以来的保护和建设，不由对生活在这一方水土的人们生发出无限的羡慕。

“天风吹我上层岗，露洒长松六月凉。愿借老僧双白鹤，碧云深处共翱翔。”这不是戴叙伦一个人的吟唱，置身其中，怎能不起如此这般的共情同感？飘然而去又鱼贯而来，漫溯在松风烟岚里，我仿佛看到了陶渊明、孟浩然、李白、苏东坡、杨万里、李清照……沉浸在游金华山时的自然感怀里、深情地歌咏，起舞弄影、仙风道骨、须发飘飘。

白云生处有人家，那是新建的霞客文化村，遇见的当地路人、村民，总觉得像徐霞客写的为其“热心引路”的“瑞峰”“双龙洞口炊煮黄粱以待”的“潘姥”。沿着曲径下山，很远了，徐霞客小学传来的琅琅书声依稀还能听到。

夕阳已坠，皓魄继辉。

万籁尽收，一碧如洗……

因“其山贵重而华美”得名的金华山啊，你为什么贵重而华美，我似乎知道了些许。

(刊《金华晚报》2022 6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