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的整个冬天,庭院中倚着西墙而建的葡萄架旁,始终有一团绿色吸引着我的目光和脚步。
那是一团半径盈寸的灰绿,虽然色泽并不够鲜亮,但在北风呼啸、万物萧索的大背景下,还是有些醒目感的。
其实,这种野草我是见过的。冬日里,移步麦田,总能在麦苗旁边或者冰雪下面寻到它们的身影,只是当时不知其名字罢了。终于忍不住,用手机拍成图片,发给了一位生物学专业的朋友。很快,就得到了朋友的回复——桔梗目菊科植物泥胡菜。
泥胡菜,好一个接地气的名字。冬日里的这棵泥胡菜实际上处于休眠的状态,叶面上落了些许的岁月之尘,让本来就绿意内敛的它显得更加地低调。不过,它依然保持着深秋时的规模,依然有着令人惊叹的布局:以草心为圆心,中间长柄以及柄上多片倒披针形的叶子组成一支支绿箭,分层而有致地向着四面八方伸展平铺,像是在摆一个精巧的阵法。朋友告诉我,此时的泥胡菜正处于它的莲座期,而这些叶子唤作基生叶。
好一个莲座期!原来,在这漫长难捱的冬季里,无论是艳阳高照日,还是风霜寒雪天,泥胡菜都在以莲的姿态和意念在参禅打坐,默然委身于泥土之上,默然等待来年和煦春风与润物春雨的来临。定力不随酷寒减,便胜却了人间无数!
春暖时节,回应大自然的召唤,由灰绿变为青绿的泥胡菜开始追求自身的高度。它的因多水、少纤维而显得有些脆嫩的单生茎秆可以到达接近一米的高度,长势也快得让人惊讶。
泥胡菜选择这样的速度是有其道理的。春光易逝且又如此美好,断然是不能辜负的。中间那一柱向上的茎秆其中下部的叶子与最下部贴地而生的基生叶形状相近,但要鲜嫩许多。茎秆的上部是没有叶子的,而就在茎秆的顶端,有且只有一个疏松的伞房花序,花序上有着整体为宽钟形、外面为鳞片状的花蕾。花蕾与花都呈紫红色,无论形状还是颜色都与一种叫做小蓟的野草十分相近。二者的区别在他处,不仅叶子形状不同,而且泥胡菜性情平和,没有绰号为“千针草”的小蓟身上那种能够划破人之皮肤的可怕针刺。
开花之前的泥胡菜其嫩叶有着柔软的质地和纯正的味道,是可以食用的美味。不必说做成青团或与发芽的小麦做成甜麦塌饼,也不必说来做泥胡菜排骨汤或泥胡菜炒里脊泥,单是凉拌泥胡菜就是餐桌上可口的菜肴。
当然,此时的泥胡菜作为饲料牧草用也是极得食用者之喜爱的。而最让人钦佩的无疑还是那从冬日就开始打坐参禅的基生叶,它们稳稳地附在泥土之上,让整个植株看上去不是那样地弱不禁风。虽然于人而言,这些久经风霜的老叶子是不宜食用的。
然而,泥胡菜是可以全草入药的。味苦性凉的泥胡菜有着清热解毒和消肿散结的作用,用法可煎汤内服,也可捣敷外用,对牙龈炎、淋巴结炎、外伤出血等症都有不错的疗效。由于去田中随手拔取即可获得,泥胡菜就成了农人眼中的“无价之宝”。
事实上,泥胡菜还有绒球、苦马菜以及剪刀草等别名,地域不同叫法也有别。或许,人们称呼它的名字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总能给人一种生活的馈赠和生命的启迪。
冰雪地里著此身,不惧漫天寒气侵。忽然一夜青翠发,散作乾坤万点春。相较而言,我还是喜欢泥胡菜冬日里的模样,将自己化身为一个莲座状的法阵,不沉迷,不纠缠,不恐慌,于荒凉的土地上一身清寂地端坐着,坐看霜雪落,坐看风云起。
(本文作者:张云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