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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云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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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7/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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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纱分绿与芭蕉

印象中,窗纱是绿色的。

取出图钉,插上小小的矩形纸板,把绿色的窗纱固定在木格吊窗的四周,以此来回绝昆虫和鸟雀入室的企图。炎炎夏日里,打开窗子,绿窗纱的一面或者两面,白天是蜘蛛们捕杀苍蝇的常规疆域,晚上则是壁虎一家捕食飞蛾的传统猎场。

诗词里,窗纱也是绿色的。

不深亦不浅,绿得那般恰到好处,恰合了主人微喜的心情。“碧窗纱”俨然成了一个相对固定的词组。宋人苏轼诗云,“漏声透入碧窗纱”;元人赵雍诗云,“绿阴庭院碧窗纱”;明人陆治诗云,“洞房深锁碧窗纱”;清人朱佩兰诗云,“蟾光清透碧窗纱”……

初夏时节,南宋诗人杨万里就开始了闲居的午睡模式。闲居之余,就提笔作诗:“梅子留酸软齿牙,芭蕉分绿与窗纱。日长睡起无情思,闲看儿童捉柳花。”

纱窗外,肥大的芭蕉叶子阴满中庭,轻盈的柳絮漫天飞舞,天真烂漫的孩童们追着柳絮来来去去。诗人在哪里呢?诗人一定还在屋内,隔着浅绿的窗纱,笑眯着眼,就像辛弃疾观看举着长竹竿偷梨偷枣的孩童一样,声称“莫遣旁人惊去,老夫静处闲看”。

春季也必然是这样的。春风沉醉的夜晚,窗纱更见一份别样的美好。

无眠的唐人刘方平这样吟道:“更深月色半人家,北斗阑干南斗斜。今夜偏知春气暖,虫声新透绿窗纱。”皎洁的月光从绿窗纱中穿进来,地上铺着一层白霜,已是见得静谧之境,今年的第一声虫鸣从绿窗纱中透过来,更显静谧之中的灵动和浅喜。幽远的虫声在一个朦胧的月夜透窗而入,那么,持续的温暖天气还会久远吗?

漫漫长夜里,由窗纱透入屋中的不只是视觉上的月光、听觉上的虫鸣,还有嗅觉上的清香。

宋人蔡伸词云:“玉露初零秋夜永,幽香直入小窗纱。”都说“桂子花开,香飘十里”,那一夜,不知是长在哪里的桂树开花了,香气氤氲于天地之间,也飘进了词人的居室,飘入了词人的鼻翼。词人不禁感慨,此等馨香气息,恐怕就算是春兰和秋菊也不能与之媲美吧?谁家庭中植桂树,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今夜有可以沉浸其中的桂子花香!

若说庭院中的梅花映落在窗纱上的倩影,元代景元启的《殿前欢·梅花》写得极妙。“月如牙,早庭前疏影印窗纱。”最爱这个“印”字了,月光犹如画师,把梅枝的疏影轻轻地印在薄薄的窗纱上,这样的美图的确是“逃禅老笔应难画,别样清佳”。恍惚间,竟如当年庄周梦蝶般混淆了物我,人与梅花品格相通,精神相契,达到了“梅花是我,我是梅花”的奇妙境界。

隔着窗纱还能遇上些什么呢?就让那些多情善感的宋人们告诉我们吧。有释道璨的“杏花散影满窗纱”,有仇远的“芍药小纱窗”,有无名氏的“起来桐叶满纱窗”,有陈允平的“碧纱窗外莺声嫩”,有张公庠的“碧纱窗外度流萤”,还有赵长卿的“柳梳斜月上纱窗”,“子规啼处隔窗纱”……

至于宋人张镃诗句“雨丝吹冷透窗纱”所描写的意境,我也是可以把自己的生活体验加入其中的。记忆中,窗户之下就是睡炕,每每有雨来临,雨之寒意和湿意是必须要放下吊窗来阻隔的。

窗纱分绿与芭蕉。绿色的窗纱更适宜做“分绿”的主语,以其养眼怡心的色彩,分得一份季节的美景,分得一种美妙的诗情,分得一段童年的记忆,永驻在心间。

 

(首发于《时代青年·哲言》2023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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