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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云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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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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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莎行

童年时代,我和堂弟推着一辆童车去田野,童车上坐着我更小的一个小堂弟。家人忙碌,我和堂弟两个孩童负责照看更小的孩童。捉一只蚱蜢,捕一只蟋蟀,采一朵野花,折一段树枝,小虫草木都可以成为小堂弟最好的玩具。

孩童总是充满好奇,却无法把好奇之心保持长久。于是,各种玩具,“弃掷逦迤,小弟视之,亦不甚惜”。然而,小堂弟却一直喜欢一种长相特别的野草。它有着扁三棱形的秆,草秆的顶部,长侧枝是聚伞状的花序,辐射枝三到九个,触摸有毛茸茸的质感。拔下草秆,外形酷似一支栗色的簪。

后来才知道,这支“栗色的簪”就是莎草科植物——异型莎草。后来也知道,宋词中有一个美丽的词牌名,唤作踏莎行。踏莎行,脚踏着莎草前行,心情自然应是轻松愉快的。

唐人早已把莎草写入诗中。陈羽在其诗作《过栎阳山溪》中这样写道:“众草穿沙芳色齐,蹋莎行草过春溪。闲云相引上山去,人到山头云却低。”有春山,有春溪,有闲云,有芳草,还有一个出来舒活筋骨、抖擞精神的“闲人”,当真是一路春色伴君行!

“蹋莎行草过春溪”一句为宋人寇准提供灵感,于是词牌名《踏莎行》始创于其笔下,为仄韵双调,共五十八字。其词《踏莎行·春色将阑》虽有“画堂人静雨蒙蒙,屏山半掩余香袅”的优美意境,却也有“倚楼无语欲销魂,长空黯淡连芳草”的伤感图景,终究是不及陈诗明快了。

不过,还是应该感谢陈羽,感谢寇准,正是因为他们的铺垫,才有了我们今日吟诵的经典宋词——《踏莎行》。

晏殊的《踏莎行·小径红稀》堪称经典。时令仍是暮春,小园香径上,红花萎谢日渐稀少,遥看近也有的草色铺满郊野,进入了繁盛之期的杨花借助风力在空中招摇,频频以身扑向行人的脸。黄鹂藏在翠绿的树叶中宛转地鸣唱,燕子侧身飞入了朱帘。“一场愁梦酒醒时,斜阳却照深深院。”郊游归来,睡梦醒后,深深庭院,徒惹萧索,感人至深。

同样经典的还有欧阳修的《踏莎行·候馆梅残》。馆舍前面的梅花已显凋残,溪流小桥旁的细柳在袅娜地舞动,陌上暖风送来草的熏香。又是江南好风景,却在情深离别时。游子跃马扬鞭,扬尘而去,越过平坦的草地,越过重重的春山,再也不见了踪影。“ 平芜尽处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是谁在阁楼上冰冷的绝望?

同样经典的还有秦观在郴州旅舍所写的《踏莎行·雾失楼台》。

依然是暮春时节,依然和欧阳修一样作于馆舍,可却寻不到一点春的暖意。月色朦胧,烟雾迷蒙,楼台与渡口隐匿其中,而理想中的桃花源更是缥缈无寻处。一句“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让人感到孑然一身的无助冷意。一贬杭州通判,再贬监州酒税,又贬郴州,官爵俸禄全部归零,哪里是春寒,分明是心寒。“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水往低处流,这是不可更改的规律,何故会有此一问呢?水可走,人被困,而这,正是身处此境的作者无法言说之感伤最形象地表达。

在宋朝,踏莎而行的还有黄庭坚,其词《踏莎行·临水夭桃》有云:“尊中有酒且酬春,更寻何处无愁地。”还有周紫芝,其词《踏莎行·情似游丝》有云:“明朝且做莫思量,如何过得今宵去!”还有姜夔,其词《踏莎行·燕燕轻盈》有云:“淮南皓月冷千山,冥冥归去无人管。”

从陈羽的踏莎而行自在闲适,到寇准倚楼无语寄托淡淡离情,到晏殊春日一帘愁梦酒醒,再到欧阳修的离愁迢迢不断,又到秦观的砌成此恨无重数,最后到南宋词人特别是姜夔的词作竟描写伊人梦魂深夜独归的凄冷幽寂,《踏莎行》一路吟来,春光依旧,情感却从明快走向晦暗,“所抛之砖”落地之声音清脆,而“所引之玉”却是情感之寒气渐增,这大概和自己一句诗引出一个系列的词一样,是唐人陈羽始料未及的吧。

其实,有一件事我当时也是未曾料想到的,当初我和堂弟踏着莎草推着童车把小堂弟带到田野,如今他早已成家立业远走他乡。

                                 (文/张云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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