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榴枝婀娜榴实繁,榴膜轻明榴子鲜。”
与杜牧并称“小李杜”的晚唐大诗人李商隐的诗歌多以隐晦难解著称于世,但他的这首《石榴》诗中连用四个“榴”字的诗句,我在很小的时候就看懂了。
被我很早看懂的还有宋人米友仁的一首《小重山》里的词句——“榴花红照眼,向人明”。
应该说,这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三叔家那两棵栽种于红色陶盆里的石榴树。这两棵石榴树是什么时候栽种的?不知道。我只知道,它们在我的人生记忆之端就已经“榴枝婀娜榴实繁”、“榴花红照眼”了。
印象中,这两棵石榴树就摆在门台右侧的花砖之上。只有到了严寒的冬日,三叔才会把它们安全转移到室内。三叔是一个热爱生活有雅趣的人,平日里酷爱侍弄一些花花草草。
三叔当年还种了一些什么花草呢?确实不记得了。但石榴树从发芽到开花到结果到落叶的全过程,我与堂弟阿祥每年都能得以加深一遍的印象。
这或许是与一个“典故”有关的。
彼时,我家与三叔家同住一个院内,而仅小我一岁的堂弟阿祥自然就是我最亲密的玩伴了。不过,这种亲密更多地表现为与胡同里其他玩伴发生争执时的“一致对外”,而平日里只有我们哥儿俩的时候也难免会有低烈度、小规模的“内战”爆发。
那一次,在三叔家,我与堂弟之间“硝烟又起”了。惹哭了堂弟的我“明智地”选择迅速逃离“现场”,三婶则佯怒地追了出来,并撂下一句“狠话”:“再弄哭你弟弟,我就用石榴来砸你。”
只是,令三婶始料未及的是,那时的我居然暂停了脚步,回头一脸笑意地回复道:“婶婶,你要是执意要砸的话,一定要挑选又大又红的那种呀!”三婶听后转嗔为笑,而当时“脸皮甚厚”的我所说的这一句话遂“成功入选”童年时代的“经典语录”,至今还偶被提起。
这也难怪。石榴果实之味道有酸和甜之别,三叔家的石榴树植株虽不算高,味道却是十分地甜美。中秋时节或者更晚一些,取下一枚石榴果,剥去一层干涩的外皮,再剥去内层轻明的榴膜,排列紧密、晶莹澄鲜的石榴籽总会给你垂涎欲滴的诱惑,并满足你许久之前就播种于心田的小期待。而那脸上同样甜美的笑容就是期待满足之后的最好的明证了。
其实,于童年的我们而言,石榴花开也算是一种期待的。
石榴的花期集中在阴历的五月,为此古人把五月称之为“榴月”。当然,这“古人”至少也是生活在汉代或汉代之后的古人。因为,石榴原非中原之物,西晋张华编撰的《博物志》中有云:“汉张骞出使西域,得涂林安石国榴种以归,故名安石榴。”清代苏州文士顾禄所著的《清嘉录》一书中则有 “端午,簪榴花、艾叶以辟邪”的说法,而我们当年在街头巷尾所唱的童谣中也有“你拍五,我拍五,石榴花开过端午”的词句。
彼时,我与堂弟是不在意簪花辟邪之举的,我们在意的是“红照眼,向人明”之榴花盛开的端午节有粽子可吃的美事。清香的粽叶包裹着柔软粘稠的糯米和回味甘甜的枣子,一并留下舌尖上的美好记忆。
“少年佳节倍多情”,“榴锦年年照眼明”。每每读到唐人殷尧藩《端午日》一诗中的这两句都会倍感亲切,我知道,自己又开始想念葳蕤在往昔岁月里的那两棵盆栽的石榴了。
(本文作者:张云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