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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云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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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6/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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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离狗尾草

“既坚既好,不稂不莠。”

这是《诗经·小雅·大田》中的诗句,意为谷粒长了皮壳,皮壳既坚实又完好,田中没有稂草和莠草,传达的是西周人对农事丰收在望的喜悦之情。

稂,即狼尾草;莠,即狗尾草。乍一看,这两种草的形状与谷子确有几分相近,但实际上都是妨碍禾苗生长的杂草,是农人挥动的锄头“欲除之而后快”的对象。

在冀中平原上,狗尾草更为常见。去乡间小路上散步,总能不经意间就见到它们的身影。狗尾草的叶片为最寻常的条状披针形,结穗子的部分带有绵密的纤毛,的确与狗的尾巴形似,只不过五六厘米的长度比狗尾巴要短上一些。穗子被一根长度可达二十厘米的细梗子举着,这更让天生柔质的它有了前倾的趋势,只需一阵轻风,穗子就能摇摆上好一阵子,这时瞧上去与狗尾巴就更加相似了。

狗尾草的草秆有些稀疏,一丛丛,一簇簇,但那的确是一粒种子就能挺立而出的绿意。一粒草籽从春天冒出,历经炎炎夏日,这一簇绿意可以支撑到秋天的深处。

招摇在童年记忆中的狗尾草长在秋天里。那个时节,乡村小路隐约呈带状的杂草丛中活跃着许多的秋虫。秋虫以蚂蚱居多,蚱蜢次之,偶尔也能见到螳螂。不必携带小袋子抑或小瓶子之类的容器,连梗带穗子随手可以拔出的狗尾草就是天然的工具。把捕捉到的蚂蚱或蚱蜢用左手固定好并稍稍用力按下其头部,右手则用狗尾草的梗子穿过秋虫脖颈处出现的两层薄膜,然后再把它们挪移到长穗子的那一端,工序就算完成了。待捕捉到新的虫子只需重复一下上述的操作即可。

“一根草绳上的蚂蚱”,这是一句古老的俗语。这句俗语生动地昭示了中国悠久的孩童捕虫史,谁能计算得出久长的农耕文明里出现过多少手持草绳的孩童?从理论上说,一根狗尾草做的草绳可以穿二十只蚂蚱或蚱蜢,但草绳毕竟是草,多次使用之后总会出现折损,使得后来捕到的秋虫越来越难穿上去,所以不得不将折损的部分截去。我曾把十只秋虫穿在同一根草绳上,在这方面阿超是纪录保持者,十五只秋虫的记录一直无人能够打破。通常情况下,我们会拔取另一根狗尾草的梗子来穿秋虫。取之不尽的狗尾草帮了我们不少的忙,为此,我们一直对农人厌恶的狗尾草心存些许的好感。

此外,在我们年龄更小的时候,手巧的爷爷还曾一度用狗尾草编织成小兔、小狗、小羊等小动物的模样。这些毛茸茸的“纯绿色玩具”逗乐了我和弟弟的幼年,心中自是对狗尾草存了一种特殊的记忆和感情。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狗尾草是典型的一年生草本植物,当寒风吹彻,狗尾草也彻底枯萎,变成与脚下厚广大地一样的颜色,而它的种子大部分早已散落在泥土之中,默默等待着来年的春风春雨。

旷野上的枯草多半会被野火烧掉,冬日里要想找到狗尾草还需回到村庄。此时,一些人家的墙头上依然不乏它们的影子。它们依然保持站立的姿势,只是身上覆盖着一层层的白雪,构成一道别样的景致。

作为乡间“最草根”的一种草,狗尾草的身价自是不比那些田里的庄稼娇贵,不可能像庄稼那样等待着农人去播种,去施肥,去浇水,去除虫,还日日沾着农人期待的目光。但狗尾草的生命力远胜庄稼,在墙头上,在砖堆里,在石缝间,甚至在屋顶青瓦的一侧,只要有一阵可以借力的风,它就会飞到足够的高度,只要有一点点的立足之地,它就能撑起生命一个绿色的夏天和秋天。

狗尾草的籽粒太过微小,与饱满的谷粒相形见绌,向来被视作一种卑贱之物,与草丛中的嬉闹的麻雀一样卑贱。但卑贱只是人类对它们的一种主观判断,这丝毫不妨碍它们生长的节奏,一如两千多年前的诗经时代。其实,狗尾草的历史可能比人类还要久远,而它的未来可能比人类还要漫长。

《本草纲目》中记载,“(莠草)其茎治目痛,故方士称为光明草,阿罗汉草”。由此看来,称狗尾草为恶草甚至将其比作恶人实在是有失公允。好在狗尾草对自己的“冤情”向来采取超脱的态度,只是自顾自地乐观顽强地在乡间繁盛着,年年岁岁,岁岁年年。

                                                                          (本文作者:张云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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